药王庙被拆后的一年间,坟头经雨水冲刷,逐渐变得低矮。
村民们议论纷纷:“再下一场大雨,怕是连药王庙的遗址都找不到了。”
张洪生前乐善好施,后辈们不忍见他的安息之地如此破败,便聚到村里一位老大爷家中商议对策。
老大爷望着众人,感慨道:“世道好像真的变了。你们看程屯的社员们把祖坟迁回去,不也平安无事?要不,咱们也偷偷把张先人的坟修缮一下?老祖宗在天上看着呢,咱们得尽份心。”
“可现在明目张胆地修,会不会惹麻烦?”有人担忧地问。
“那就悄悄干!神不知鬼不觉的。”
众人讨论时,谁也没留意到张家媳妇正躲在一旁。她是草尖岭西村嫁过来的,第二天回娘家时,忍不住把这事说了出去。
巧的是,西村有几户人家曾受药王恩惠,一直记着这份情。
几家人一合计,趁着夜色摸进八王沟,运来泥土石块,简单修缮了坟茔。
1977年2月9日,小年前的凌晨五点,寒风刺骨。
西张村十几个男人扛着锹镐,踏着星光往山上赶。等他们赶到药王庙遗址时,却惊得目瞪口呆——坟头早已修葺一新!
众人以为是张洪显灵,纷纷跪地磕头。
天刚破晓,“药王显灵”的消息不胫而走。
附近村民顶着寒风赶来,周山吃过早饭也凑热闹。
只见山坡下近百人虔诚跪拜,小碗里盛着米,插上点燃的香,碗下压着纸张或布条。
风卷着香灰、枯叶,在人群中打着旋儿。
突然,一股旋风从人群前腾起,枯叶与香灰打着转儿往山坡飞去。
周山指着旋风大喊:“快看!树叶飞起来了!”
众人抬头,惊呼:“药王显灵了!”
周山往回走时,一路添油加醋地描述见闻。
前楼一位大娘听后,双手合十念叨几句,拄着拐杖就往八王沟去了。
很快,这事传到公社。公社领导骑着自行车赶来查看,认定是村民修好后故意宣扬“显灵”,当即派公安调查。
公安到西张村询问,村民们咬定只是有过修坟的念头,到现场时坟已经修好。
那位嫁过来的张家媳妇心里发慌,跑回娘家通风报信。
娘家村民一商量,决定守口如瓶。
公安查遍周边村子,唯独漏了这个小村。
真相不明,传言却越传越玄,不少人深信是药王自行显圣,纷纷来求药,还搬来石料堆在坟旁。
公社干部气得直跺脚,认定这是封建迷信复辟。
春节期间,兰春红在家提起这事。父亲杜开海边喝酒边说:“现在这形势,还是多看、少说、少掺和为妙。”
“爹!您这觉悟也太低了!”兰春红满脸愤慨。
杜开海看着女儿斗志昂扬的模样,叹了口气,默默喝酒不再言语。
春节一过,兰春红就带着民兵拆除药王庙。
这次拆得比上次更彻底,连坟头都铲平了。
可一周后,药王庙又奇迹般地重建起来,规模比之前更大。
兰春红气得火冒三丈,带队二次拆除。
这次,村民们用石头层层垒砌,拆起来困难重重。
另一边,李风顺、周山和房选在房选家吃烤地瓜时,聊起附近的庙址。
房选指着屋后的残垣断壁说:“我家以前是庙门耳房,院子被拆了,这些石头就是拆庙时剩下的。后面那半截山墙,是庙殿的遗址。”
三人走进废墟,只见释迦佛像、三清像、祭坛、莲座杂乱堆着,上面仅盖着几张破旧的高粱杆席子。
周山撇着嘴说:“要是真有神通,怎么不反抗拆庙的人?”
房选双手合十,神色庄重:“这是劫数。树被伐、猪被杀、人离世,都是各自的劫。”
“不见得!树被伐能做成家具、雕刻神像,是重生;猪被杀修了业,说不定转世为人;人死后若能成佛,死也未必是坏事。”周山反驳道。
李风顺笑骂:“别听周山瞎扯,他净说些怪话!”
房选却点点头:“周山说得有道理,渡劫之后,说不定就是好运。”
下山路上,周山突然说:“奇怪,我最近再也没做过以前那些怪梦。睡前盼着梦见蛇身人,可怎么也梦不到了。”
李风顺应道:“我也没做过了,可能是咱们长大了。”
“还真是!阴树淼的妹妹阴树怡才上二年级,她做的梦才叫离谱——”
周山绘声绘色讲起来:阴树怡跟着哥哥去上学,走着走着哥哥不见了,身旁突然冒出一头驴。
他摸着驴,不知不觉骑了上去。
眨眼间,驴长出翅膀,载着他飞向太阳。
星星从身边掠过,越靠近太阳越热。驴俯冲下去,低头喝起太阳上的“红水”。
阴树怡好奇,刚要跟着喝,“红水”突然分开,露出一条蓝色大道。
他骑着驴往里走,只见四个没腿、长尾巴、长着多只手的怪人在下棋,有的一只眼,有的四只眼。
怪人把吃掉的棋子塞进嘴里,其中一只眼的怪人嘴边,还露出一双小孩的脚……
李风顺听完直摇头:“这梦也太邪乎了,怕是白天看见什么吓人的东西,晚上才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