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晨雾还未散尽，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掠过藏经阁的琉璃顶。檐角的铜铃只来得及发出半声脆响，就被一股凌厉的气劲冻成了冰砣，悬在半空，像颗凝固的星辰。
“叶辰在哪？”
黑影落地时带起的雪尘尚未落定，问话已如冰锥刺向守阁的弟子。那弟子刚要去摸腰间的警哨，喉咙便被无形的寒气锁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来者指尖萦绕的不是寻常灵力，而是带着幽冥气息的“蚀骨寒”，三百年前被列为禁术的邪门功法。
“说。”黑影的声音比昆仑墟的万年寒冰更冷，指节微微用力，弟子的颈骨已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就在这时，一道金芒如流星般撞开晨雾，精准地落在两人之间。“玄冰老鬼，三百年不见，你的手段还是这么下作。”叶辰的声音裹着暖意，指尖凝结的金焰将蚀骨寒寸寸逼退，“欺负晚辈，算什么本事？”
被称作玄冰老鬼的黑影缓缓转身，兜帽下露出一张布满冰裂纹的脸，左眼是浑浊的白，右眼却亮得妖异：“叶辰，别来无恙。当年你师父断我一臂，今日，该你还了。”
话音未落，藏经阁周围突然卷起漫天风雪。那些被冻住的铜铃齐齐炸裂，冰屑中浮现出数十个黑衣人影，每个人手中都握着泛着蓝光的短刃——那是用幽冥渊的玄铁打造的“锁魂刃”，专克修士灵力。
“早就听说叶辰是昆仑墟百年不遇的奇才，今日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接下我这‘冰狱阵’。”玄冰老鬼冷笑一声，身影融入风雪，唯有那只妖异的右眼，在云层后死死盯着叶辰。
叶辰脚尖一点，金焰在周身织成防护罩，同时对那名吓瘫的弟子低喝：“去报信，让苏芷带‘破邪弩’来！”他知道玄冰老鬼的底细——此人原是昆仑墟的外门长老，因修炼禁术被逐，三百年间在幽冥渊养出一身邪功，最擅长用阵法困杀强敌。
果然，风雪中的黑衣人开始结阵。他们踏在特定的方位，锁魂刃插入地面，冰层以刃尖为中心蔓延，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叶辰能感觉到灵力运转越来越滞涩，防护罩上的金焰明明灭灭，像风中残烛。
“叶辰，你可知这冰狱阵的厉害？”玄冰老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每把锁魂刃都淬了‘化灵散’，你的灵力撑不过半个时辰。当年你师父为了破阵，废了半身修为，你觉得你能比他强？”
叶辰没有答话，只是默默调整内息。他注意到冰层的蔓延并非无迹，西北角的黑衣人步法稍显迟滞，那里的冰层比别处薄了半寸——那是阵法的薄弱点。但他更清楚，这是玄冰老鬼故意露出的破绽，就等着他往里面钻。
“看来你比你那死鬼师父聪明。”玄冰老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风雪突然转向，数十道冰锥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射来，角度刁钻，封死了所有闪避的可能。
叶辰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防护罩上。金焰骤然暴涨，将冰锥尽数融化，但防护罩也因此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借着反冲之力向后急退，后背重重撞在藏经阁的朱漆柱子上，喉头一阵腥甜——化灵散已经开始起效，灵力像被无数蚂蚁啃噬，又麻又痒，却调动不起半分。
“半个时辰，现在还剩三刻。”玄冰老鬼的声音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或许我还能留你个全尸，给你师父当伴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破风雪。苏芷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她手中的破邪弩泛着红光，身后跟着三十名弓弩手，箭簇上都裹着浸过“破秽符”的麻布。“叶辰！我们来了！”
苏芷的声音刚落，弓弩手便齐齐放箭。破秽符遇冰即燃，三十道火光如火龙般撞入冰狱阵，冰层发出滋滋的消融声，黑衣人的阵型出现了混乱。
“来得正好！”玄冰老鬼的声音突然变得亢奋，“当年没能把你师父和他那相好的一起解决，今日就拿你们这对小的抵债！”
风雪中突然响起尖锐的哨声，那些黑衣人竟开始自毁兵刃。锁魂刃碎裂的瞬间，一股更浓郁的黑气从地底涌出，冰层下隐约传来无数冤魂的嘶吼——玄冰老鬼竟用了“献祭阵”，以黑衣人的精血为引，唤醒了幽冥渊的亡魂！
“不好！”叶辰脸色剧变，“他要打开幽冥渊的裂口！”
幽冥渊是昆仑墟的禁地，下面镇压着数万年前被封印的魔物。一旦裂口打开，整个昆仑墟都会变成人间炼狱。他强忍着灵力溃散的痛苦，从怀中掏出一枚赤红色的丹丸——那是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燃血丹”，能瞬间提升十倍灵力，但代价是折损十年寿元。
“叶辰，别吃！”苏芷看出了他的意图，急得双目赤红，“我们还有办法！”
叶辰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等我回来。”
丹丸入喉的刹那，叶辰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他周身的金焰化作金龙，咆哮着冲向冰层最厚的东北角——那里才是冰狱阵真正的阵眼，玄冰老鬼就藏在下面。
“疯子！你竟敢用燃血丹！”玄冰老鬼的声音终于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没想到叶辰会如此决绝，竟不惜燃烧寿元也要破阵。
金龙撞在阵眼上的巨响震彻云霄，冰层寸寸碎裂，露出下面黑沉沉的裂口。玄冰老鬼被震得倒飞出去，兜帽脱落，露出脖颈上一道狰狞的旧疤——那是当年被叶辰师父留下的。
“我杀了你！”老鬼目眦欲裂，残余的黑气在他掌心凝成一柄冰矛，不顾一切地刺向叶辰。
叶辰此刻灵力正盛，本可轻易避开，但他瞥见苏芷身后的弓弩手正被残余的冤魂围攻，其中一个少年弟子已经被黑气缠住，眼看就要窒息。他没有丝毫犹豫，硬生生受了玄冰老鬼这一矛，同时将金焰尽数拍出，扫清了围攻弟子的冤魂。
“噗——”冰矛从后背穿透胸膛，带出的血花在雪地里绽开，像极了叶辰小时候在师父院子里种的红梅。
“叶辰！”苏芷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破邪弩射出最后一道红光，正中玄冰老鬼的眉心。
老鬼难以置信地倒下，临死前还盯着叶辰胸口的冰矛，仿佛不明白自己赢了阵仗，却输得一败涂地。
风雪渐渐平息，幽冥渊的裂口在金焰的灼烧下缓缓闭合。苏芷扑到叶辰身边，颤抖着想要拔出冰矛，却被他按住了手。
“别……留着……还能……撑一会儿……”叶辰的声音气若游丝，花白的头发拂过苏芷的脸颊，带着冰碴的凉意，“告诉韩阳……藏经阁第三层……有本蓝色封皮的书……里面……有克制幽冥渊的法子……”
他的目光越过苏芷的肩膀，落在那些幸存的弟子身上，看到那个被救的少年正用破秽符帮同伴处理伤口，眼神清澈，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真好……”叶辰笑了笑，嘴角溢出的血染红了下巴，“昆仑墟……有你们……我就……放心了……”
金焰彻底熄灭的那一刻，晨雾散尽，朝阳终于爬上藏经阁的琉璃顶，将雪地照得一片通明。苏芷抱着叶辰渐渐冰冷的身体，听着身后弟子们压抑的哭声，突然想起昨夜叶辰还在灯下给她讲师父当年破阵的故事。
“师父说，真正的强者不是永不倒下，而是倒下前，总会为身后的人多撑一会儿。”
原来那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远处的天际，一朵乌云正缓缓压来，遮住了刚升起的朝阳。昆仑墟的风，似乎比三百年前更冷了。而藏经阁前的雪地上，那朵用血绽开的“红梅”，正一点点被新的落雪覆盖，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