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4月的长白山脚下,积雪刚化,黑土地冒着热气。炊事班长老马正蹲在河边洗萝卜,突然\"哎哟\"一声:\"这萝卜咋一股子火药味?\"他使劲儿搓着萝卜上的泥,搓着搓着发现泥里掺着黑乎乎的颗粒,闻着跟过年放的炮仗一个味儿。
侦察连长赵铁柱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突然骂了句:\"他奶奶的,这伙人走路跟猫似的,不是鬼子就是...\"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雪地里冒出二十几个穿得跟狗熊似的人影。这帮人身上裹着五花八门的棉袄,有日本军大衣改的,有老百姓的花棉袄,还有个瘦高个儿头上顶着个破铁锅当钢盔。
\"站住!口令!\"哨兵小刘把枪栓拉得哗啦响。对面领头的突然扯着破锣嗓子唱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调都跑到姥姥家去了,最后一个\"尔\"字愣是唱出了驴叫的动静。
\"自己人!\"丁伟从战壕里蹦出来,差点被自己的绑腿绊个跟头,\"这是朝鲜同志!\"他扭头冲老马喊:\"快,把留着过年的腊肉炖上!再不开封都要长绿毛了!\"
老马一边往锅里削土豆一边嘀咕:\"好家伙,这帮兄弟咋瘦得跟麻杆似的?\"他瞅见有个朝鲜战士盯着锅眼都直了,赶紧从兜里掏出块硬得像砖头的饼子塞过去。那小伙子接过来\"咔嚓\"就是一口,差点把门牙硌掉。
金队长摘下狗皮帽子,脑门上全是汗,头发都黏成了绺。他从棉袄里掏出张地图,那地图皱巴巴的,上面沾着黑乎乎的指印和可疑的褐色斑点。\"丁团长,我们在咸兴发现个大家伙。\"他指着地图上一个画着骷髅头的地方,\"这儿,鬼子建了个比养猪场还大的毒气工厂,外头还种着白菜地打掩护。\"
陈长安凑过来看,老花镜片上全是雾气。他掏出手绢擦了擦,突然眼镜腿\"咔吧\"断了,只好拿根绳子绑在耳朵上。\"好家伙,这厂房布局...\"老头眯着眼睛,\"跟哈尔滨731部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前头办公楼,后头大烟囱。\"他突然指着地图角落:\"等等,这画的小火车是干啥的?跟小孩玩具似的。\"
\"运尸体的。\"金队长掏出个铁皮烟盒,里头装着几颗发黄的牙齿,还有半截小手指骨。\"我们救出来个劳工,说每天半夜都有专列往长白山运死人。车皮上写着'特种肥料',其实都是被毒气熏死的朝鲜人。\"他说着说着突然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
丁伟赶紧让卫生员小王过来看。小王刚掏出听诊器,金队长就摆摆手:\"没事,在工厂附近潜伏时吸了毒气,养两天就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几块黑乎乎的糖:\"给孩子们分分,从鬼子实验室顺出来的葡萄糖。\"
半夜开联欢会,朝鲜同志唱起了《国际歌》。老马捅捅小王:\"他们这词儿咋跟咱们唱的不一样?调子倒是挺耳熟。\"小王挠挠头:\"人家唱的是'全世界的无产者',咱们唱的是'全中国的劳苦大众'...哎你看那个大胡子,唱得脖子青筋都暴出来了!\"
金队长突然站起来,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我们两边一起唱!\"顿时山洞里炸了锅,汉语朝语混着唱,有个朝鲜小战士唱到\"英特纳雄耐尔\"时破音了,逗得大伙直拍大腿。老马敲着饭盒打拍子,敲着敲着把饭盒底给敲漏了。
陈长安悄悄跟丁伟说:\"老丁,我琢磨出个事儿——这调子一样,词儿不同,可意思都是让穷人翻身...\"丁伟望着跳动的篝火,火光在他脸上明暗交错:\"是啊,黑土地黄土地,长出来的都是庄稼。日本鬼子欺负朝鲜人跟欺负咱们中国人,不都是一个路数?\"
角落里,小刘正跟个朝鲜战士比划着交流。俩人一个说汉语一个说朝语,居然聊得热火朝天。原来那朝鲜战士会写汉字,正用树枝在地上画呢。画着画着突然画了个王八,写上\"东条英机\"四个字,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天亮前,金队长带着新补充的弹药往北走了。丁伟望着雪地上杂乱的脚印,突然发现有个小战士掉队的钢笔,笔帽上刻着\"昭和十八年\"几个小字,笔尖还沾着墨。
\"团长,追上去还给他们吧?\"小刘问。丁伟把钢笔揣进兜里,摸到兜里还有半块朝鲜同志给的糖:\"不用,等打跑了鬼子,我亲自去平壤还。\"他望着远处长白山的方向,朝阳正从雪峰后面爬上来,照得漫山遍野的雪闪着金光。
老马收拾锅灶时,发现土灶台底下压着张纸条,上面用炭笔画了幅简笔画:一个鬼子兵跪在地上,脑袋上顶着个大叉。背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汉字:\"一起,打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