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言坐下来，对秦晚依道：“等下我先送秦小姐到南嘉路，那里会有警局的人送大小姐回秦公馆。”
秦晚依的心微微一沉，程修言的话很明确，他不愿意送自己回去。
秦晚依手指微缩，这样很好，她就应该跟他保持距离，送什么送，有什么好送的，她又不是非他不可！
她喝了一口豆浆，却觉得那口豆浆跟一块石头一样落进了胃里，她终是没忍住，垂眸掩住失落，尽力若无其事道：“你毕竟算是救了我，可以跟我一同回去找我爸领赏。”
程修言抬眸看她一眼，神色有些许古怪，却只是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笑道：“我只是觉得，我更该回警局，替大小姐做更有用的事。”
再说下去，就仿佛她在求他陪着自己回去一样，秦晚依突然觉得很委屈，鼻子有点酸，她赶紧眨了眨眼，努力压下那股泪意。
她紧紧的握住手中的饼，用力咬了一口：不愿意就不愿意！本小姐不稀罕不稀罕不稀罕！
她又用力的咬了几口，恨恨的嚼着，还是觉得心中的那股情绪发泄不掉。
不行，不能这样，她绝不能让程修言觉察到她的愤怒和委屈。
她干脆放下了饼，深吸一口气，沉着脸，摆出领导架势：“程先生，你是不是该给我汇报一下昨晚的事？”她语带嘲讽：“你找赵科长喝酒，莫不是就为了今天可以迟到？”
程修言从容放下杯子，擦了擦嘴：“大小姐想听，我自然是知无不言。”
“我很早便认识赵科长，他……”程修言略思考了一下，似在斟酌怎样用词：“他喜欢几个百乐门的歌女，常去那边听歌，自然也清楚我是鑫洪帮的人。”
秦晚依蹙眉：“所以呢？他什么意思？”
“大概是他一时不习惯我的身份吧。”程修言轻描淡写道：“从我到警局开始，他便总问我，究竟是帮派的人，还是政府的人。”
秦晚依能猜到，赵科长的刁难，必没有他说的这么轻飘，去百乐门玩的达官贵人很多，赵科长算不上当中需要特别对待的，可当程修言变成了赵科长的下属，有些关系便微妙的不同了，打他的脸，应该能让赵科长莫名有了出了口气的感觉。
谁叫你当年不好好捧着我呢？
秦晚依沉了脸：“你的入职书是我大哥的章，你是我的人，他对此有意见？”
程修言摇头：“警局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通过秦家的关系进来的。”
他不以为的笑了笑：“都是些小事，本不该说出来污了大小姐耳朵，昨日结束时，赵科长也已与我称兄道弟。”
秦晚依抿了抿嘴角：“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
程修言闻言，反倒朝她弯了弯眼眸：“大小姐给我布置的是秘密任务，既然要我找到哪些是局长的人，我自然不能轻易透露我的来路。”
他看起来完全没把那些打压与不易放在心上，一心只为秦晚依做事。
或者说，他是习惯了打压与排挤，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杀出一条路的。
秦晚依替他感到愤怒，在这些见风使舵的人堆里工作，没有背景便得不到尊重！
她尽力平静的说：“你在帮派的时候经常与警局打交道，很多人都知道你的身份，若你身后没人，在里面并不会好过。秦家在警局的眼线不止你一个，你尽可以把我搬出来。否则，你若一直受排挤，也拿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给我。”
秦晚依心里难受，她不明白，明明有一条轻松的路可以走，为什么他要选择更难的那条路。
程修言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大小姐不必担心我，能进警局的大都是读书人，再怎么样的手段都是小打小闹。”
秦晚依驳他：“谁担心你了？！我说了，我只是担心你拿不到我要的东西！”
这男人的波澜不惊，反倒衬的她的难过像个笑话，秦晚依气的口不择言：“怎么，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人，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吗？就这么不想做我的人？”
“怎么会呢。”程修言语声平淡：“我的命都在大小姐手中，怎么会不是大小姐的人。”
秦晚依只觉他像在安慰小孩子。
他接着又解释说：“大小姐，如今的警局鱼龙混杂，里面的势力甚至不止大帅和武家这么简单，若我过早表明身份，定会打草惊蛇。”
他神色淡淡：“更何况，我的身份本就微妙，能进警局，已然引起了诸多猜测，即便我的靠山是秦家，该有的流言也不会少，甚至那些闲言碎语还会累及大小姐，总不能大小姐帮了我，我还连累到你吧。”
秦晚依气道：“我怕麻烦吗？怕那些人嘴碎吗？”她白他一眼：“我要是怕麻烦你，能跟你走这么近？”
程修言笑了一声：“原来我在大小姐心中，是个大麻烦。”
见秦晚依脸色一变，他拿出怀表看了看，站起身，自然的转换了话题：“大小姐，我们该出发了。”
秦晚依本不想听他的安排，但她也知道此刻并不是任性的时候，她沉着脸去卧室换回那套脏兮兮的衣服，走到程修言身边：“走吧。”
程修言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然而他的手一顿，收了一下，又停住了。
秦晚依没有躲，直直的看着他，像是一种邀请，又像是一种挑衅。
程修言收回手，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掠过她的发丝，淡淡道：“大小姐，我也不怕麻烦，流言伤不到我，但会伤到你。”
他并没有靠的很近，语气平淡的仿如在问早餐吃的什么，秦晚依的呼吸却在刹那间滞了一下，她一下子按住乱飞的几缕发丝，脸色微红：“你，你弄乱我的头发了！”
程修言向后退了一步：“抱歉，不过大小姐要‘狼狈’的回家，头发是不是还要再乱一点？”
他转身替她开门：“大小姐可以在车上再弄乱些。”
秦晚依从他身侧走过，不知是她刻意对身份的强调，还是他那更让人看不懂的平淡情绪，她感觉今日他们二人之间，似乎有了一层无形的距离，就像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他的每个动作都礼貌而疏离，自己也满是戒备，可她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程修言，又觉得有些东西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了，但她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