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在铜炉里折成三段青烟,袅袅升起,在茶室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叶徽跪坐在茶席前,左手三指仍搭在老者腕间,指尖下的脉搏微弱而紊乱,像风中残烛般时强时弱。他的右手执着一把紫砂壶,壶身温润如玉,茶汤从壶嘴倾泻而下,划出一道琥珀色的弧线,落入茶盏之中。
茶香四溢的瞬间,心电图监测仪的警报声突然刺破寂静。
\"首长!\"警卫员猛地撞翻竹帘冲进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
\"慌什么。\"白发老者摆了摆手,目光却紧锁着叶徽沉静的侧脸,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小叶大夫,我这早搏……\"
\"戌时心包经当令。\"叶徽截住话头,壶嘴轻轻点了一下茶海边缘,示意茶已斟好,\"您喝这杯前,不如先说说今晨服用的西洋参含片。\"
茶室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保健医生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反驳,首长却已经笑着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个金箔药盒,轻轻放在茶席上:\"连包装都没拆,你怎么知道的?\"
叶徽没有回答,只是将茶盏缓缓推向老者。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扫过茶席对面——那里坐着一位穿藏蓝中山装的男人,袖口隐约露出一块百达翡丽的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但叶徽的注意力并不在那块名表上,而是落在对方虎口的茧上。
那茧的位置很特别,比军人握枪留下的痕迹更靠上,像是某种特殊部队的训练痕迹。
\"老领导,这位就是您提过的叶……\"中山装男人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
\"茶凉了。\"叶徽突然打断,将另一盏茶推向首长,\"加陈皮三分,可解参片燥气。\"
茶室内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叶徽恍若未觉,指尖在檀木茶盘上轻轻叩了三下。这是民国时江浙商帮的暗号,意思是\"隔墙有耳\"。
首长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连肩膀都在颤抖。
\"都出去。\"老者挥了挥手,示意警卫和保健医生退下,唯独留下中山装男人,\"连城不是外人。\"
叶徽垂眸,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沈连城——这个名字在原主的记忆碎片里一闪而过。长三角新兴财团的掌舵人,去年一口气并购了三家影视公司,手段狠辣,传闻背后有军方背景。
而更深的记忆里,闪过一帧模糊的画面——昏暗的KVIp包厢,原主瘫在真皮沙发上,意识模糊,玻璃茶几对面,正是这张方颌阔额的脸。
\"小叶同志。\"沈连城推来一张黑卡,卡面漆黑如墨,边缘烫金,\"听说你在找明代《脏腑图》?\"
檀香突然爆了个火星,在寂静的茶室里格外刺耳。叶徽袖中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指甲几乎嵌入血肉。那本书是叶家秘传养生术的根基,世上知道其存在的不足五人,就连叶家旁支都未必知晓全貌。
他缓缓抬眼,却发现沈连城正盯着自己颈侧——那里有一处淡淡的咬痕,本该被高领毛衣遮住,却在刚才的动作间微微显露。那是芳姐留下的\"标记\",像某种无声的宣告。
\"沈总对古籍也有研究?\"叶徽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家父留了些医书。\"沈连城笑着翻开手机相册,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划,\"比如这个……\"
屏幕上赫然是《脏腑图》扉页的朱砂印,旁边还有一行小楷批注——那字迹叶徽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前世亲手所写。
血液轰然冲上太阳穴,叶徽几乎捏碎手中的茶盏。这不可能,那本书明明随他下葬,陪着他长眠于地下三百年!
\"血压一百九了。\"首长突然按住叶徽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将他从震惊中拉回,\"连城,你吓着小叶大夫了。\"
茶壶在炭火上发出细微的沸腾声,水汽从壶嘴缓缓溢出。叶徽强自调息,压下翻涌的气血,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苦香——沈连城的领带夹上,竟沾着前世叶家药圃独有的\"血见愁\"花粉。这种植物早在乾隆年间就已绝迹,如今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下月苏富比有批古籍拍卖。\"沈连城起身整理袖扣,腕表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叶先生若赏脸……\"
心电图再次尖啸起来,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茶室内。首长突然面色发紫,手指死死抓住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
叶徽的反应比警卫员更快,他闪电般抽出针囊,三寸银针在指尖寒光一闪,精准刺入老者膻中穴。针尖入肉的瞬间,他余光瞥见沈连城后退了半步,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什么都没有,但这个动作却暴露了太多信息。
\"硝酸甘油。\"叶徽冷喝,\"在您左边口袋。\"
(中段:暗流涌动)
夜色深沉,四合院的青砖黛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叶徽独自坐在药房里,面前的显微镜下摆着一小撮花粉样本。
血见愁,叶家秘药\"还魂散\"的主药之一,生于极阴之地,花蕊如血,叶带黑纹。前世他花了三年时间才在滇南深山找到一株,移植回药圃后更是日夜看守,连家中仆役都不知有此物存在。
而现在,它竟出现在沈连城的领带夹上。
叶徽闭了闭眼,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沈连城绝非表面上的商人那么简单,他虎口的枪茧、腰间摸枪的下意识动作,甚至对《脏腑图》的了解,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有人,在三百年前就盯上了叶家的秘密。
药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阵冷风卷入,吹得油灯火焰摇曳不定。叶徽头也不抬,淡淡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阴影里走出一个身影,正是首长的生活助理,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
\"首长让我送来的。\"助理将书放在桌上,声音压得极低,\"他说……您会需要这个。\"
叶徽低头一看,呼吸微微一滞。那是一本《黄帝内经》的明代刻本,但扉页上却盖着一枚小小的私印——\"叶氏藏书\"。
\"首长还让我带句话。\"助理顿了顿,\"'铜人归位之日,真相自现'。\"
叶徽猛地抬头,却见助理已经退到门边,身影隐入黑暗之中。
铜人……
他猛地想起沈连城秘书\"无意\"落下的拍卖图录——第73号拍品,赫然是一尊明代针灸铜人,底座的暗格纹路与叶家祖传的那尊一模一样。
三百年来,第一个知晓铜人秘密的活人,不该是个满身硝烟味的商人。
除非……
东厢房梁上传来极轻的摩擦声,像蛇腹游过瓦片。叶徽的手指无声地摸向针囊,银针在指间泛着冷光。
夜,还很长。
(后段:博弈开始)
三日后,苏富比拍卖行预展现场。
叶徽穿着一身素色长衫,站在玻璃展柜前,目光落在针灸铜人上。铜人表面泛着古旧的青铜光泽,穴位标注清晰可见,乍看之下与普通文物无异。
但叶徽知道,秘密藏在底座暗格里——那里有一张羊皮卷,记载着叶家养生术的核心:气脉逆行之法。
\"叶先生对铜人感兴趣?\"沈连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叶徽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明代工艺,难得一见。\"
\"据说这尊铜人曾属于某个江南世家。\"沈连城站到他身旁,目光意味深长,\"可惜,那家族早已没落。\"
叶徽的指尖在展柜玻璃上轻轻一划,没有接话。
拍卖师开始介绍拍品,台下坐着各路藏家与富豪。当针灸铜人的竞拍开始时,沈连城举起了号码牌。
\"一百万。\"
叶徽依旧沉默。
\"两百万。\"
\"三百万。\"
价格一路攀升,沈连城势在必得。直到——
\"一千万。\"
清冷的女声从拍卖厅后方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位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女子缓步走来,手中折扇轻摇,腕上的翡翠镯子泛着幽光。
沈连城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叶徽微微挑眉,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