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梓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疲惫的哀鸣。
就连从肺部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感。
一路上她为了能尽快赶到花子那边,可以说是铆足了全部的力量。
可以说那段路,她几乎是靠着意志力,驱使着那早已疲惫不堪的双腿进行爆发性的冲刺,才将将及时赶到。
在那之后,直到和纱织爆发战斗前,她几乎没得到哪怕一丁点喘息的机会。
高强度的交火,惨烈的近身搏斗,再加上子弹冲击带来的钝痛,虽然没有留下什么严重的伤口,却让她此刻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有些提不起力气,像被抽走了骨头一般酸软。
以至于现在,当那股胜利后短暂的亢奋感正在迅速褪去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排山倒海而来的疲惫。
“呵,我就知道。”
纱织叹了口气,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她闭上了嘴,不再去多说什么,只是用那双平静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梓。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旦有了认定的目标就完全不顾一切呢。”
“……”
梓也同样沉默了。
她看着纱织那张写着平静的脸,那张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又无比陌生的脸。
她有太多的话想要说,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仿佛被一根鱼刺横着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扎得人心底生疼。
是啊。
哪怕曾经再亲密,她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面墙壁,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和一段无法回头的过去。
无言的氛围,在寂静的楼宇内无声无息地发酵着。
角落里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聚拢着,拉长着,像一群窃窃私语的观众,窥视着这两个以近乎搏命的姿态互相压制着的少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成了粘稠的糖浆,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缓慢。
“纱织……带着大家离开吧。”
终于,梓开口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栋废弃建筑里所有冰冷的空气都吸入肺中,才能汲取到说出这句话的勇气。
心脏剧烈跳动,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或者说——希冀。
“放弃掉所谓的任务,领着特殊小队从阿里乌斯脱离开……你知道你有这样的能力,你有这样的威望,所以为什么不——”
她希望纱织能听自己的话,不要再与大家战斗下去,只要她将她的问题说出来,她相信——
老师一定有办法能解决的。
然而——
“为什么不?你最好想想自己到底在说什么!白洲梓!”
纱织。这次好像是真的被激怒了。
还没等梓把话说完,她的额头就硬生生地向前顶起,那股凶狠的力道,压得梓手中的枪口都在微颤。
并且眼神中闪烁着一道凶厉的光,到最后,她甚至因为愤怒而笑出了声,嘶哑而尖锐。
“和你一样背叛阿里乌斯?然后呢?居无定所地四处流浪,像丧家之犬一样躲避追杀吗?你以为夫人会放过我们?她会指挥着整个阿里乌斯,把我们追杀到天涯海角,直到我们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根本不了解夫人有多恐怖!你只看到了她想让你看到的一面!而且别说放弃任务和背叛阿里乌斯了,只要特殊小队的任务失败,公主就会死!她会被夫人当成祭品!你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
“毕竟你只是恰到好处地突然就摆脱了夫人的控制!可我们不一样!!”
纱织的怒吼如同一柄抡圆了的重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哐”的一下,狠狠砸进了梓的耳朵里,砸进了她的脑海里。
“纱织……”
梓恍惚了一下,瞳孔骤然缩紧,大脑一片空白。
——特殊小队的任务失败,亚津子……就会死?
——怎么会?!!
然后,一个身影在梓的脑海中浮现。
那个身影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四人小队的中间,很少说话,给人的感觉就像她的外号一样,是一位恬静的公主。
那个人身上,总是带着一种与阿里乌斯的阴暗格格不入的天真烂漫。
她会饶有兴致地研究路边的野花,也会因为一点小事而露出纯粹的笑容。
这使得梓对那份纯粹印象深刻。
而那个灰暗的世界也因为亚津子的存在,多出了一抹不该出现的亮色。
被所有人好好保护着。
而现在……
“祭、品……你在说什么?”
梓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喃喃重复着什么。
“是在我加入特殊小队之前发生的那条传言吗?可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阿里乌斯中从来不存在毫无根据的传言,白洲梓!”
纱织急促地喘息着,情绪上的剧烈爆发让她也难以维持开始时的平静。
“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在阿里乌斯,每一句传言的背后,都沾着血!”
说罢,纱织的额头前压得越发用力了,死死顶在冰冷的金属枪口上,仿佛在故意和本能般撑着手臂不肯退让的梓较劲。
“所以你现在知道,自己提出的说法到底有多蠢了吗?!不过是在黑暗中偶然看到光明的虫子,就真的以为自己有资格拥抱——”
下一刻,纱织的声音消失了。
她依旧瞪着眼睛,面颊上充盈着满满的怒火,嘴巴依旧在一开一合,但就是没有丝毫的话语传出来。
那副样子,就像一个信号被切断的电视画面,只有动作,没有声音。
“纱织?”
梓一愣,她的注意力下意识地集中在了纱织的嘴唇上。
但在短短半秒后,她就从那开合的唇角边,发现了一抹微微挑起的弧度。
——遭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