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的雪粒子还粘在睫毛上，陈镇玉已经站在了故宫北门。清晨的微光给红墙镀了层金边，几个晨练的老人慢悠悠打着太极，浑然不觉他们脚下的土地里埋藏着什么。
周慕云的手机第三次震动。他看了眼屏幕，眉头拧成疙瘩：\"局里在催报告。南宫家死了七个修士，唐天罡失踪，这事儿已经惊动了上面。\"
\"让他们等着。\"陈镇玉的右手食指不自觉地颤动，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蜂鸣。自从融合了那半块玉佩，他皮肤下的银光就越来越活跃，像是有生命的水银在血管里游走。
周慕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的指甲。\"
陈镇玉低头。无名指的指甲盖已经完全变成了青铜色，细看还能发现极淡的树状纹路。他试着用指腹摩挲故宫城墙，砖石表面立刻浮现出蛛网般的金色细线——这些线在地下延伸，最终都指向一个方向。
\"太和殿底下有东西。\"陈镇玉的声音有些飘，\"不是直线距离...像树根一样盘绕着...\"
周慕云刚要说话，身后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一个穿藏青色道袍的少女倚在筒子河边，腰间挂着的青铜铃铛随风轻响。她冲两人扬了扬手中的罗盘，盘面正指着陈镇玉的心脏位置。
\"龙虎山张家人。\"周慕云压低声音，\"他们家擅长堪舆寻龙，看来不止我们收到了风声。\"
少女忽然皱眉。她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咔\"地一声断成两截。几乎同时，陈镇玉感到胸口一阵灼痛——玉佩的凹痕正在发烫。
地底传来沉闷的震动。筒子河的水面泛起不正常的涟漪，几个气泡咕嘟咕嘟冒上来，带着铁锈味的腥气。
\"午时三刻，太和殿见。\"少女将断掉的罗盘扔进河里，转身消失在晨雾中。水面上漂浮的罗盘残片突然下沉，像是被什么拽了下去。
周慕云倒吸一口凉气：\"你看到了吗？水底下有——\"
\"青铜色的影子。\"陈镇玉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树枝。\"
他们绕到神武门时，故宫还没到开放时间。周慕云亮出证件，警卫却面露难色：\"周局长，今天恐怕不行。文物局临时闭馆检修地砖，说是...\"他压低声音，\"说是筒子河下面发现不明结构。\"
陈镇玉突然按住胸口。玉佩的灼热感变成了尖锐的刺痛，他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幽暗的地道、爬满青铜锈的梁柱、还有...跳动的根系？那些粗如手臂的青铜管状物分明在蠕动，像血管一样有规律地收缩舒张。
\"我们需要立刻进去。\"他一把抓住警卫的胳膊，金属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警卫痛呼一声，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制服袖口正在金属化，灰白色的光泽顺着布料纹理蔓延。
周慕云急忙拉开陈镇玉：\"抱歉，他最近...接触了放射性物质。\"
警卫揉着手臂退后两步，狐疑地按下对讲机。几分钟后，一个穿中山装的白发老者从角门走出来，胸前的749局徽章比周慕云的高三个级别。
\"严老？\"周慕云立正敬礼，\"您怎么...\"
\"昆仑山的事情闹大了。\"严老的目光钉在陈镇玉身上，\"南宫家正在游说长老会，要求接管所有青铜门相关事务。唐门更绝，直接把你们在长白山发现的银雾样本送到了六角大楼。\"
他做了个手势，警卫立刻退到十米开外。筒子河的水面又冒出一串气泡，这次带着淡淡的银光。
\"跟我来。\"严老转身走向城墙阴影处，\"给你们看样东西。\"
地下通道比想象中深得多。陈镇玉数着台阶，到第一百零八级时，空气中突然多了铁锈混着檀香的味道。严老的手电照亮前方——一道镶嵌着玉石的青铜闸门拦在通道尽头，门上的纹路赫然是简化的树形图。
\"三天前的地震触发了故宫的防御机制。\"严老将掌心按在门中央的凹槽里，鲜血立刻被吸收，\"我们检测到地下有能量波动，顺着找过来就发现了这个。\"
闸门缓缓开启。陈镇玉的金属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五指张开对准门缝。周慕云惊呼一声——那些青铜门上的树形纹路正在流动，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般涌向陈镇玉的手指！
\"果然如此。\"严老的声音带着奇特的韵律，\"西王母血脉是钥匙，陈家是镇山人，而青铜树...\"
闸门完全打开的瞬间，陈镇玉的视野被银光淹没。他看见无数交错的光脉在地底延伸，构成一棵倒置的巨树。树冠埋在紫禁城下方，主干贯穿地脉，而那些枝桠...枝桠的末端连接着全国各地，最粗壮的一根直指昆仑方向。
幻象突然破碎。眼前的真实景象让他呼吸一滞：足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中央，盘踞着一团青铜色的根系。那些粗壮的管状物比他幻象中看到的更加狰狞，表面布满鳞片状的突起，每隔几秒就会轻微搏动。根系周围散落着几十具干尸，都穿着明朝服饰。
\"刘伯温的亲兵。\"严老用手电照亮一具干尸胸口的腰牌，\"史料记载他们护送某样东西进京后集体暴毙，现在看来...\"
陈镇玉已经走到根系前。他的金属手臂自动分解成细丝，与最近的青铜根须接触。银光顺着接触点流淌，整团根系突然剧烈抽搐！地底响起雷鸣般的闷响，根系表面的鳞片全部张开，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
\"眼睛？\"周慕云的声音发颤。
那些确实是眼睛的雏形——葡萄大小的凸起物，表面覆盖着半透明薄膜，隐约可见里面的瞳孔。陈镇玉却像被魇住般继续向前，直到胸口几乎贴上主根。玉佩的凹痕突然裂开，一滴银色的血珠落在根系上。
所有\"眼睛\"同时睁开。
陈镇玉的脑海炸开无数画面：昆仑青铜门后的肉壁在收缩、林夏的身体正在与门融合、唐天罡被青铜心脏延伸出的根须吊在半空...最后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场景——那日苏跪在西王母像前，双手捧着的不是供品，而是一截跳动的青铜树枝！
\"娘...\"陈镇玉想抓住这个画面，根系却突然暴起！三根最粗的枝桠缠住他的四肢，尖端刺入皮肤。没有疼痛，只有冰冷的触感顺着血管蔓延，他看见自己的左手也开始金属化。
\"退后！\"严老甩出七张符纸，在空中燃成火墙。周慕云拔枪射击，特制的青铜子弹击中根系却只溅起几点火花。
陈镇玉在窒息般的压迫中听见根系深处传来声音。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直接震荡在颅骨内的频率，但他莫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净化程序已启动，检测到合格载体，开始传输——
银光从根系涌入他的身体。陈镇玉的视野被数据流般的符号填满，最后凝结成一行清晰的文字：
昆仑主根污染度71%，执行者林夏同化率39%，预计完全激活剩余时间：72小时
缠住他的根须突然松开。陈镇玉摔在地上，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完全变成青铜色，掌心多了一个树形烙印。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觉到地下还有更多根系在苏醒——它们正以故宫为中心，向整个北京城蔓延。
\"它说了什么？\"严老扶起他，声音罕见地急促，\"根系传达了什么信息？\"
陈镇玉还没开口，闸门外突然传来打斗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和铃铛清脆的撞击声。穿道袍的龙虎山少女跌进门内，嘴角带血。她身后站着五个穿黑色作战服的人，每人右臂都缠着南宫家的金线纹章。
\"严老好雅兴。\"为首的男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黄金瞳，\"私自研究国家级文物，这罪名够你退休喝一壶了。\"
严老冷笑：\"南宫煜，你们家的黄金瞳是用青铜门后的东西改造的吧？真当长老会不知道？\"
南宫煜不答话，目光落在陈镇玉身上：\"陈师兄，我们又见面了。\"他做了个手势，身后四人同时举起造型古怪的青铜器，\"家父想请您去喝杯茶，聊聊...门奴的事。\"
陈镇玉的树形烙印突然发烫。南宫煜的黄金瞳里闪过一丝银光——非常细微，但逃不过陈镇玉现在的眼睛。那根本不是瞳孔，而是一团被强行禁锢在眼眶里的银雾！
\"你们南宫家...\"陈镇玉慢慢站起来，\"已经被污染了。\"
南宫煜大笑：\"污染？不，这是进化！\"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皮肤下蠕动着青铜色的脉络，最终汇聚成一个小型门形印记，\"门奴赐予我们力量，而你们陈家世代阻拦，就因为那个可笑的镇山人誓言？\"
龙虎山少女突然掷出三枚铜钱。钱币在空中组成三角阵型，释放出刺目金光。借着这瞬间的混乱，周慕云拽起陈镇玉冲向侧面的甬道。身后传来南宫煜的怒吼和青铜器破空的声音，接着是严老的闷哼。
\"严老他...\"
\"管不了那么多！\"周慕云踹开一道暗门，\"这条密道通向东华门，我安排了接应。\"
陈镇玉却停下脚步。他的青铜左手不受控制地插入墙壁，砖石如奶油般融化。隐藏在墙体内的青铜细根缠绕上来，将一段信息直接送入他的神经：
执行者林夏状态异常，请求载体支援
伴随着信息而来的是一组坐标——不在昆仑，而是在陕西某处。陈镇玉突然明白了什么，拽住周慕云：\"林夏不在青铜门里！门后那个是假象，真正的她被转移了！\"
周慕云还没反应过来，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陈镇玉的烙印灼痛加剧，他\"看\"到故宫地下的根系正在疯狂生长，太和殿的地基已经被掀开！
\"南宫煜启动了什么东西...\"陈镇玉痛苦地抱住头，\"根系在暴走...\"
甬道尽头的光亮突然被遮住。一个佝偻的人影扶着墙慢慢走来，每走一步都留下青铜色的黏液。等那人走到光线之下，周慕云差点开枪——那是唐天罡，但已经看不出人形。他的身体像融化的蜡烛，胸口处伸出十几条青铜根须，正贪婪地吸收着墙体内的金属元素。
\"陈...小子...\"唐天罡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门奴...骗了所有人...青铜树不是封印...是过滤器...\"
他的身体突然崩解，化作一滩青铜液体。液体中有银光闪烁，组成了最后一条信息：
找齐三块玉佩，在根系净化完成前找到林夏，否则她将成为新的门奴
震动越来越剧烈。陈镇玉拉起周慕云冲向出口，身后的甬道开始坍塌。冲出东华门的瞬间，他们看见太和殿方向升起银灰色的雾柱，雾中隐约有巨大的树影摇曳。
周慕云的对讲机突然响起电流杂音，接着传出严老断断续续的声音：\"去...慈宁宫...花园...第三块玉佩...\"
信号戛然而止。陈镇玉望向雾柱，发现那些银雾正在空中组成熟悉的纹路——和他掌心的树形烙印一模一样。
烙印突然跳动了一下，像是某种倒计时。陈镇玉数着脉搏，当数到第七十二下时，烙印的轮廓微微改变——树枝末梢多了个花苞状的突起。
\"七十二小时。\"他喃喃自语，\"林夏还剩三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