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的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陈镇玉蹲在青铜门前,用那把从故宫带出来的铜钥匙划开掌心。血滴在门缝上,\"滋\"地冒起一股青烟。
周慕云拄着根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跟过来:\"那截青铜枝不见了。\"
陈镇玉没抬头。他正盯着门上的\"陈\"字——那是血污剥落后露出的真容,笔画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硬抠出来的。更怪的是,这字看着眼熟,跟他七岁那年在镜泊湖底学写的第一个字一模一样。
\"林夏还在枝子里?\"
\"半夜就没了。\"周慕云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抖开是几片青铜色的树皮,\"就剩这些。\"
陈镇玉拈起一片对着光看。树皮内壁上粘着一层薄膜,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轮廓,像是蛇蜕下的皮。他右掌心的树形烙印突然发烫,耳边响起细碎的私语声,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
\"听见了吗?\"他突然问。
周慕云摇头:\"就听见风嚎。\"
陈镇玉不说话了。他摸出父亲留下的那枚铜钱——正面是\"永乐通宝\",背面刻着一个迷你青铜门。铜钱边缘缺了个口子,正好跟他胸前玉佩的弧度吻合。
\"我爹说,我娘在门里等我。\"他把铜钱按在门缝上,\"你守在外头。\"
钥匙插进锁眼的瞬间,整座山都\"嗡\"地震了一下。青铜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台阶上长满铜锈,每一级都刻着人脸。
陈镇玉刚踏上去,背后就传来周慕云的闷哼。转头看时,七八个穿黑衣的修士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领头的是个独臂老头,空袖子用金线绣着南宫家的家徽。
\"陈小子,\"老头阴笑,\"借你身上的钥匙一用。\"
周慕云刚要拔枪,地面突然裂开,钻出十几条青铜根须把他缠成了粽子。陈镇玉想救人,石门却\"轰\"地关闭,把他和周慕云隔在了两个世界。
台阶往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石壁上嵌着人骨,每具骨架心窝处都长着截青铜枝桠。越往下走,陈镇玉掌心的烙印就越烫。走到第三百级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张妙妙靠坐在墙角,量天尺断成两截,青衣上全是血。
\"龙虎山...叛徒...\"女冠气若游丝,指了指自己眉心。那里有个铜钱大的血洞,洞里隐约可见银光流动。\"南宫家...养了门奴...\"
陈镇玉蹲下身,发现她手里攥着个东西——半截骨笛,看质地像是人的臂骨。张妙妙突然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吹...吹响它...你娘...等...\"
话没说完,她眉心银光突然暴涨。陈镇玉本能地后仰,一道银线擦着他鼻尖射在石壁上,腐蚀出个碗大的坑。再看张妙妙,已经变成一具青铜像,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骨笛冰凉。陈镇玉试着吹了下,没声。他想了想,把铜钱嵌进笛身的凹槽,再吹——这次整个地道都跟着共鸣,石壁上的人骨\"咔咔\"作响,像是要活过来。
最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声响。陈镇玉加快脚步,在第五百级台阶处看见个圆形地宫。中央青铜柱上缠着铁链,锁着一个穿萨满袍的女人。她低着头,长发垂地,发梢已经变成了青铜色。
\"娘?\"陈镇玉嗓子发紧。
女人缓缓抬头。陈镇玉倒退两步——那不是人脸,而是个青铜面具,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文。更骇人的是,她手腕脚踝都钉着青铜钉,伤口处长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细密的铜须。
\"镇玉...\"面具后传出闷响,\"你终于来了...\"
陈镇玉刚要上前,地面突然拱起。无数青铜根须破土而出,像蛇群般朝他扑来。那日苏突然尖叫:\"别碰地面!\"
已经晚了。根须缠住陈镇玉脚踝,顺着腿往上爬。剧痛中他看见幻象:三十年前的昆仑山,年轻的父母跪在西王母庙里,庙祝把还是婴儿的他放在青铜祭台上...祭台突然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肉壁...
\"你不是我娘!\"陈镇玉突然暴起,铜钥匙狠狠扎进根须。银血喷涌,根须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傻儿子,\"那日苏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很多人在同时说话,\"你本来就是我从青铜门里抱出来的...\"
锁链哗啦作响。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那里没有心脏,只有一个旋转的青铜漩涡。漩涡中伸出只透明的手,掌心托着一个红布包裹。
\"来,\"声音突然温柔,\"看看你真正的样子...\"
陈镇玉右臂的青铜纹突然暴长,瞬间覆盖半边身子。他咬牙摸出骨笛,沾着银血吹响。笛声一响,青铜柱上的锁链应声而断。那日苏的身体突然僵直,面具\"咔\"地裂开道缝。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声音开始失真。
笛声越来越急。地宫四壁开始剥落,露出后面交错的青铜根系。每根枝桠上都缠着一具干尸,看服饰有明朝的锦衣卫,清朝的喇嘛,还有民国时的道士...
最粗的根须上缠着个熟悉的身影——林夏。她心口插着截青铜枝,枝头开着朵铜花,花蕊里蜷缩着个拇指大的小人儿,眉眼跟陈镇玉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陈镇玉突然笑了,\"你们想用我的魂魄当新门奴...\"
笛声骤停。他一把扯下胸前玉佩拍在右臂的青铜纹上。银光炸裂中,所有根须都疯狂抽搐起来。那日苏的面具完全碎裂,露出底下——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团蠕动的银雾。
\"傻孩子,\"银雾组成的人形轻笑,\"你以为张家女冠真是来帮你的?\"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顶部落下碎石,露出上方交错的青铜枝桠——整座昆仑山腹地,竟然长满了这种诡异的东西。陈镇玉趁机扑向林夏,铜钥匙狠狠扎进她心口的青铜枝。
枝干\"咔嚓\"断裂,流出银色的脓血。林夏突然睁眼,瞳孔里跳动着青铜色的火苗:\"快走...它在苏醒...\"
地面突然塌陷。陈镇玉抱着林夏坠入深渊,最后看见的是\"那日苏\"撕开人皮,化作银雾钻进了上方根系。坠落中,他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絮语:
\"镇山人不是守门的...是祭品...\"
\"每甲子一轮回...\"
\"西王母要醒了...\"
后背重重砸在水面上。陈镇玉挣扎着浮起,发现自己在一条地下暗河里。林夏趴在不远处的石滩上,心口的伤正在往外渗银光。
\"陈...镇玉...\"她气若游丝,\"你娘...真正的...在青铜树顶...\"
暗河尽头传来水声。十几个举着火把的黑衣人正划着皮筏子逼近,领头的是南宫家那个独臂老头,手里端着一个青铜罗盘。
\"陈小子!\"老头狞笑,\"把门奴交出来!\"
陈镇玉摸向腰间,铜钥匙不见了。林夏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用...这个...\"
她的皮肤开始透明化,胸口浮现出把钥匙形状的光纹。陈镇玉还没反应过来,背后水面突然炸开——周慕云带着三个穿军装的人破水而出,手里端着改装过的冲锋枪。
\"趴下!\"周慕云大吼。
子弹呼啸着掠过耳边,打在皮筏子上却爆出团团银火。南宫家的人惨叫落水,伤口处钻出青铜色的根须。独臂老头怒吼着甩出个铜铃,铃铛在空中变成车轮大,朝陈镇玉当头罩下。
林夏突然跃起,用身体挡住铜铃。\"铛\"的一声巨响,她胸口钥匙光纹炸成碎片,整个人像瓷器般龟裂。陈镇玉想去拉她,却被周慕云拽进暗河支流。
\"钥匙...在我骨头里...\"林夏最后的声音飘过来,\"去树顶...找你娘...\"
水流越来越急。陈镇玉最后看见的,是林夏破碎的身体被铜铃吞噬,而暗河尽头出现了微光——那是一片巨大的地下湖泊,湖心矗立着棵顶天立地的青铜树,树干上缠着具穿萨满袍的骸骨。
骸骨手中,握着半截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