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些精确得诡异的毒品克数上，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绝非巧合，而是系统性的、有组织的规避法律惩罚的行为。能做到这一点的，绝非基层的小鱼小虾，必然是一个深谙刑侦、法制流程，并且能直接影响或指导办案方向的人。
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脑海中飞速筛选着可能的人选。新区公安分局里，有这种能力和权限的人……范围其实并不大。禁毒大队的领导、分管刑侦或禁毒的局领导、乃至法制科的负责人，都具有这种可能性。
与此同时，周正挂掉许阳的电话后，目光再次锁定了屏幕上的王文波。指挥中心的值班领导，确实有能力在接到警情后，第一时间做出“专业”判断，并迅速下达指令。但他的动机是什么？他是否就是那个最终的内鬼？还是如同周正所怀疑的，他也只是一个传话的棋子？
周正掐灭烟头，决定不能打草惊蛇。直接找王文波对质是最愚蠢的做法。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链，证明王文波在那个时间点，不仅仅是在值班室门口出现，而是切实地、异常地介入了这起特定警情的处理流程。
周正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当天在指挥中心作为值班领导的王文波的神情和动作。在监控里王文波的一切行为都显得尤为正常不过，而在王文波的档案里也清楚的记录了他个人的生平履历还有社会关系。
只见周正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回想白若郁的话——“误差不超过一分钟”。这个效率高得反常。
正常的流程，指挥中心接到重大警情，值班领导需要快速阅读、初步研判，即使再熟练，也会有几秒钟到半分钟的思考或确认时间。一分钟内完成接收、研判、并精准下达给出警单位……这更像是在执行一个预设好的程序。
只见他再次点开被拷贝好存在在自己电脑里的监控画面，屏幕被分割成几个画面，清晰地显示着指挥中心当天忙碌而有序的场景。
就在这时在电脑屏幕左下角的一个小屏幕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周正的神情里多了几分疑惑。
随后周正将这个人出现的视频画面放大进行查看，观看在监控里出现的另外一人的身影。
“咔嗒。”
周正看着此人出现在监控画面的时间，突然按下空格键暂停了监控的回放，随后又点开了系统上接收到市局警情指令的签收时间。
此人和分局签收市局指令的时间分毫不差，周正再次按下空格键继续播放着监控画面，只见在这个时间段本不应该出现在指挥中心的这个人，他的嘴唇快速翕动，表情严肃但不见丝毫意外或紧张在对着王文波说着什么。
周正将画面放大，试图读唇，但角度不佳，难以完全辨认。他立刻又打电话给市局刑侦的一位老朋友——唇语专家。
“李叔，麻烦你个事，帮我分析一段监控录像里的唇语……对，很急，关系到案子……好，我马上发给你。”
发送完视频片段后，周正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将整条线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外地警方秘密抓捕 -＞ 嫌疑人精准持枪反击 -＞ 警情“正常”快速流转 -＞ 当天不应该出现的人-＞ 支队出警……
这就像一个设计好的陷阱，每一步都卡在点上。而王文波，就是那个按下“启动”按钮的关键一环。
几分钟后，周正的手机响了，是老李打回来的。
“老周，视频看了，角度太刁钻，很多词看不清，但结合上下文，有几个关键词大概能读出来。”老李的声音很严肃，“他对着电话说的，反复提到了‘按计划’、‘快速响应’、……。”
“按计划……快速响应……”周正重复着这几个词，心脏猛地一沉。
证据链的关键一环，扣上了！王文波无意或失职，他是被这人利用了，而对方是在有“计划”的情况下，主动推动警情按照预设的轨迹发展！
他立刻再次打给许阳。
“许支，王文波没问题，但是在当天张志全出现在指挥中心！我刚刚核对监控上的时间和指令签收的时间，误差不会超过30秒，基本上就是在王文波作为当天指挥中心的领导接到警情的时候，出门就遇到了张志全。”周正语速极快，压抑着激动。
电话那头，许阳深吸了一口气，周正甚至能听到他指节捏紧的声音。
“竟然是他！指挥中心的值班领导，确实是最方便做手脚的位置。”许阳的声音冷得像冰，“但他一个人，恐怕还没那么大的能量和胆子策划这一切。他背后肯定还有人，那些涉毒案件的猫腻，恐怕也指向同一个方向。”
在许阳说完以后，周正脸上呈现出几分思索之色，随后只见他沉吟片刻后便对着电话那头的许阳出声说道，“许支，我明白了，那我这边就继续放长线钓大鱼，我继续查张志全的社会关系、经济状况那些。”
许阳此时听到周正的想法，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安心的意味，“阿正，有你来新区支队当这个政委，我身上的担子确实轻多了。”
周正在听到许阳如此诚恳的话语，脸上也挂着几分笑意说道，“阳哥，你可别这么说，反正在我看来，不管是作为一线的指挥官还是政委作为一个队伍的思想政治引领者，他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各自分工导致的工作侧重点不一样，但是恰恰是咱们一个队伍双主官的这种制度才能确保，永远忠诚于党忠诚于人民。”
“好啊，你小子，这么快思想就转变，反倒是跟我上起课来了”，许阳眼含笑意对着电话那头的周正戏谑道，“是谁在前两年，我要去扎西挂职锻炼的时候，心里还暗暗担忧，害怕自己做不好，这没过几年，反倒开始教育起我来了。”
听着许阳在揭老底，周正难得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行了，阳哥，你可别提这些陈年往事了，我们还是把眼前的这些事情先摆弄明白吧。”
许阳点了点头，随后对周正出声说道，“我这边也有一些眉目，在整理近些年关于涉毒案件上的收获。”
许阳语速飞快继续说道，“新区近几年的涉毒案件，量刑精准得可怕，所有嫌疑人都像受过专业培训一样规避重罪。这背后，极有可能有我们内部的人，在系统地指导他们！这个人，职位不会低，而且对禁毒和刑侦业务极其精通。”
两人在电话两端同时陷入了沉默，都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和复杂性。内鬼不止一个？还是一个隐藏极深、能量巨大的保护伞，同时操纵着办案和发号施令的环节？
“阳哥，你的意思是，张志全可能只是执行环节的一把刀，而握刀的人，可能藏在更深处？甚至可能……和操纵涉毒案件的是同一个人？”周正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
“极有可能。”许阳肯定道，“张志全是明线上的突破口，而暗线，就是要挖出那个既能影响办案结果，又能把手伸到指挥调度系统里的人。”
“这个人在咱们蓉城市局的领导级别可不低啊。”许阳叹了一口气说道。
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露出的真相却更加骇人。一场针对内部蛀虫的暗战，在新区分局悄然升级。周正和许阳都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极其狡猾、隐藏极深的对手，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一击必中。
挂断电话后，许阳看向窗外，此时距离他们分局刑侦接手案件刚好过去了二十小时。
新区分局的办公楼在夜色中显得静谧而庄严，但在这份平静之下，暗流汹涌。他重新坐回电脑前，眼神锐利如刀，开始了对往年的这些案件进行更深层次的数字化摸排。猎手，已经锁定了第一个猎物，并且意识到了更深处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