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蓉城新区分局刑侦支队的灯光却依旧亮如白昼。散会后，支队的其他人带着疲惫与不甘各自离去，杜大用和秦飞宇二人默默整理好手头关于郝仁义案的所有材料，送到了许阳办公室。
办公室里，许阳和周正正对着电脑屏幕低声交谈，神情专注。看到两人进来，许阳只是微微朝二人颔首，示意他们将材料放在桌上。
“许支，周政委，”杜大用放下厚厚的卷宗，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轻叹，“那……我们先回去了。”
“辛苦了，好好休息。”许阳抬起头，目光扫过两人带着血丝的眼睛和难掩倦容的脸，语气缓和了些，“养精蓄锐，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让杜大用和秦飞宇精神微微一振，他们似乎从许阳平静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两人没再多问，点了点头，安静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许阳立刻拿起杜大用他们送来的材料，迅速翻到关于郝仁义社会关系和经济往来的部分，同时看向周正：“‘鑫茂’公司的李鑫，和郝仁义有没有交叉点？”
周正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调出另一组数据：“正在比对……暂时没有发现直接关联。李鑫的背景看起来很干净，小生意人，没什么案底。郝仁义明面上和张志全还有李鑫并不构成直接的关联性。”
“明面上……”许阳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锐利，“那条通过境外贸易公司连接的间接资金链，就是最关键的‘暗线’。李鑫的‘鑫茂’公司，绝对有问题。查他近期的活动轨迹，尤其是通讯记录和出入境情况，哪怕只有一次异常，也要揪出来！”
“明白。”周正全神贯注，屏幕上的光映在他冷静的瞳孔中。
就在这时，许阳的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是王长江发来的简短信息：「纪委过问，程序合规，行为合法。」
许阳眼神一凝，将手机屏幕转向周正。周正瞥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左政委的动作真快。这是想给我们套上缰绳。”
“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我们摸对了地方。”许阳语气沉稳，“只要我们程序上不出错，他就找不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叫停。加快速度，必须在对方彻底切断所有线索之前，找到突破口！”
压力如山，却化为了两人眼中更盛的斗志。
许阳突然停下了翻看卷宗的手，只见他将眼睛闭上，脸上神情似乎是在回忆着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过了十来秒，许阳缓缓睁开眼睛，轻蹙眉头出声问道，“阿正，你说这次左政委不惜让纪委下场是为了什么？”
听到许阳的话语声，周正自然明白许阳不会无缘无故有此一问，只见在周正的脸上出现几分思索之色，随后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说道，“难道是为了舍车保帅？”
许阳缓缓点燃一支烟朝着周正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你在市局待这么久对左政委行事作风难道还不清楚吗？”许阳紧蹙着眉头开始思考左泉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蓉城市公安局局长王长江发送的这条消息的真实性，自然是毋庸置疑，可是现在让许阳感到疑惑甚至说困惑的点正是左泉这样做的意义。
一般按情况来讲，左泉如果是参与了张志全和郝仁义之间的利益输送，那么在得知许阳和周正二人已经开始在暗中调查蓉城警方内部人员的问题，他应该要想方设法将自己摘干净。
而不是通知纪委部门的人员加入其中，对体制内的人来说，纪委部门就是一柄悬在头顶上的尚方宝剑，只要被盯上了，只要是自己身歪影子斜，这柄剑便会落到自己头上。
左泉主动通知纪委，让他们加入其中，从现在已经查到的线索来看，左泉和张志全虽然没有直接经济上的往来，但是他们两人之间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许阳紧锁着眉头，显然这个问题着实让许阳觉得有些令人费解。
许阳喃喃自语出声说道，“纪委加入其中，这样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许阳想要透过表面看本质，可是这件事情却让他无迹可循。
周正则是在看到许阳脸上带着困惑的神情，随即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开始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其实周正本来是想提醒许阳先做好眼前的事情的，但是在看到许阳紧锁着的眉头，便将一堆想要劝解的话语咽下去了。
又过了几分钟。
“呼”，周正长出了一口气正色说道，“那个幽灵号码，在案发前七十二小时内，除了与境外有联系外，还有一个短暂的、经过多次中转的国内信号接入点，位置飘忽，最后能锁定的大致区域是……”周正放大地图，“江岩县工业园区附近的一个基站覆盖范围。而这个基站的覆盖区域，恰好包含了‘鑫茂’公司租赁的那个仓库！”
江岩县，工业园区，鑫茂仓库……这几个关键词串联起来，仿佛一道闪电划破迷雾！
“郝仁义枪击警察后，像人间蒸发一样，我们所有的追查手段都失效了。如果他不是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就是有一个极其安全、我们根本想不到的藏身点……”周正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那个仓库！”许阳猛地抬头，与周正的目光撞在一起，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豁然开朗。
一个合法的、有独立空间的仓库，位于工业园区内，人员车辆进出相对不引人注目，简直是绝佳的藏匿地点！
“立刻调取鑫茂仓库及周边所有进出口、道路的监控录像，时间覆盖案发前后至今！重点排查可疑车辆和人员！”许阳当即下令。
“仓库的产权和租赁信息再核实一遍，看看有没有其他关联人或者隐秘的通道出口！”周正补充道，手指已经在键盘上飞舞，向技术队的白若郁发出指令。
新的调查方向瞬间明确，办公室内的气氛紧张而高效。所有的疲惫仿佛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发现关键线索后的亢奋和紧迫感。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市局纪委的电话打到了许阳的手机上。
许阳看了周正一眼，按下免提键。
“许支，我是市局纪委的刘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客气却带着公事公办味道的声音，“根据领导指示，我们这边需要了解一下你们支队近期特别是青柑州警员被害案相关的一些办案程序，看看有没有需要市局协调或者规范的地方，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简单做个笔录？”
左泉的反制，来了。他以纪委例行检查程序合规的名义，开始了直接的介入。这既是敲打，也是试探，更可能是一种拖延和干扰。
周正朝着许阳使了个眼色。
许阳心领神会，对着电话语气如常地回应道：“刘主任你好，配合纪委工作是我们的责任。不过真是不巧，这两天专案组连轴转，同志们刚散回去休息，材料也还在整理归档。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上午，我让内勤把相关的程序文书和记录整理好，主动送到纪委去给您过目？”
电话那头的刘主任沉吟了一下，随后继续出声说道，“对了，许支，明天还有件事情需要你再配合我们接受调查一下，关于之前蓉城市局刑侦支队的周正被枪击一案，你在蓉城市局所做的一切，我们需要进行更深一步的了解和调查。”
许阳听到刘澈的这番话，微微愣了两秒，随后语气客气的朝着电话那头出声说道，“好的，刘主任。”
“行，许支，那我们明天见。”
“好嘞。”
电话挂断，许阳和周正互相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左泉的反制已经开始了。而许阳在听到刘澈的这番话，顿时豁然开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