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新区分局刑侦支队会议室。
许阳和周正、方恪三人一脸平淡的表情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向会议室落座的众人。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询问这次召集开会的缘由。
只见许阳沉吟片刻后出声说道，“这一次叫大家来，不是安排工作，就是告诉大家一声，我要离开支队一段时间。”
此话一出，除了早期参与过邻市案件梳理的叶帆几人，会议室内的众人纷纷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但是出于警察的天职，众人也没有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只是愣了几秒过后便接受了。
“我再强调一次哈，”许阳笑眯眯的说道，“我走的这段时间，你们自己部门的事情，可别懈怠了，要是我回来看到哪个部门进展没跟上，那下次支队的聚会，你们整个部门都值班。”
“许支，放心，你看之前你和政委两个人都学习去了，咱们这些兄弟也没扯后腿不是吗。”作为刑侦支队二大队大队长的杜大用连连拍胸口保证道。
只见挨着杜大用旁边落座的王辉撇了撇嘴，似乎在通过这次动作表示对杜大用溜须拍马的行为表示不屑。
“王辉，你撇嘴是啥子意思喔，你是觉得我们二大队的兄弟伙做不到啊！”杜大用也察觉到一大队大队长王辉表情中的不屑，立马出声问道。
王辉笑了笑，并没有理会杜大用的质问，反而一脸认真的表情看向许阳说道，“许支，你放心，您在支队我们一大队的兄弟没有孬的，您不在支队，我们一大队更不会弱了咱们支队的声誉。”
杜大用听到王辉这番话语，脸上出现几分思考的表情，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算是听明白了王辉这番话的意思，王辉就是借着回答许阳的这番话，明里暗里就透着一个意思，就是说他们二大队不如一大队。
只见杜大用在明白了王辉的言外之意以后，眼睛里更是恨不得把王辉千刀万剐的目光，随后更是出现有些懊恼的表情。
许阳看着刑侦支队的一二大队的大队长斗嘴，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会议室的众人像是也习惯了王辉和杜大用的斗嘴，也是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
原本王辉和杜大用都是许阳从二大队一手提拔起来的，两人也搭档过一段时间，众人都知道，自从两人分别当上一、二大队的大队长以后，两人不管是从各自大队的队伍管理，还是争优评先上，都有一较长短的心思。
更何况许阳也清楚，支队需要这样的氛围，让众人都保持着向上的决心，有竞争才有进步。
周正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出声说道，“行了，行了，杜大用、王辉，你们两个人就别在许支面前‘争宠’了，我就一句话，大家各自把手头上的工作干好，等着咱们许支回来以后请客吃饭！”
众人自然听明白了周正话语中的揶揄之意，而王辉和杜大用二人则是相互对视一眼以后，两人立马同步的露出嫌弃的眼神看向对方，随后各自将目光从对方身上挪开。
许阳摆了摆手，会议室内立马安静起来，随后许阳笑着看向众人说道，“行了，我跟着要去省厅，接下来的会议就由政委和方副支给你们开。”
只见许阳说完朝着周正和方恪颔首示意以后，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众人对于许阳的离开也没有出现嘈乱的情形，刻在骨子里的纪律时刻提醒着他们是警察。而周正和方恪也在对各部门的工作进行一些细小的调整。
从会议室离开的许阳，径直驱车回到家里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便直奔这次的目的地东坡市。
由于这次的督导组成员组建的特殊原因，所以许阳是自己驱车前往东坡市，并且早早的就等候在招待所门口。
此时一辆普通的中巴车驶入东坡市区。天色有些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督导组一行共五人，由省厅刑侦总队一位姓胡的副总队长带队。胡总队长年纪约莫五十，面色严肃，话不多，但眼神犀利，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刑侦。除许阳外，还有省厅刑侦总队的一位痕迹检验专家老陈，以及两位负责记录和协调的年轻干部。
行程低调，没有通知当地媒体，接待安排也一切从简。车子直接开进了东坡市公安局指定的招待所。
“大家路上辛苦了。”胡总队长在房间安顿好后，将众人召集到小会议室，“晚饭后，七点半，市局的王副局长和纪检、刑侦的负责同志会过来碰个头，算是正式对接。大家精神点，注意言辞，我们是来督导复查，不是来掀桌子的，但该有的原则和立场必须明确。”
他的目光特意在许阳脸上停留了一瞬，“许阳同志，你情况最熟，前期材料是你那边梳理的，晚上的会，主要由你介绍我们发现的核心疑点。记住，只陈述客观事实和技术分析结果，不做主观推测，更不要提蓉城那边的任何关联猜测。”
“明白，胡总。”许阳沉稳点头。他深知此行的分寸，自己虽是“尖刀”，但此刻必须藏在督导组这个“刀鞘”里，锋芒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一直到晚上七点半，东坡市市公安局的王副局长带着四五个人准时到来。王副局长身材微胖，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一进门就主动与胡总队长握手寒暄，姿态放得很低。
“胡总，各位省厅的领导，欢迎欢迎！一路辛苦！我们这小地方，条件有限，招待不周，还请多包涵。”王副局长话语客气，但眼神在与许阳对视时，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审视，随即又恢复热情，“这位就是蓉城新区分局的许支队长吧？久仰大名，年轻有为啊！”
许阳起身，不卑不亢地与他握手，“王局过奖，奉命行事，配合督导组工作。”
双方落座，气氛看似融洽，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
胡总队长开门见山，说明了省厅决定督导复查刘小斌一案的背景和目的，强调这是为了回应群众关切，确保司法公正。
王副局长立刻表态：“省厅领导高度重视，亲自督导，这是对我们工作的鞭策和促进！我们坚决拥护省厅的决定，一定全力配合督导组的工作！这个案子呢，当初我们也是投入了大量警力，严格按照程序办的。当然，可能确实存在一些需要完善的地方，还请省厅领导多指导多给我们这些基层单位处理意见。”
他示意身后的刑侦支队负责人开始汇报。那位负责人照着准备好的稿子，将案件情况、调查过程、证据链以及“意外”死亡的结论又复述了一遍，言辞严谨，逻辑看似闭环，但听在许阳耳中，却处处是刻意圆说的痕迹。
轮到许阳发言时，他拿出准备好的材料，没有多余寒暄，直接切入技术层面。
“胡总，王局，各位领导。基于申诉人提供的材料和我们前期进行的初步技术分析，我们发现原案卷中存在几处值得商榷的疑点。”许阳的声音平静而清晰，“第一，关于坠河地点。根据现场勘验照片和记录，护栏高度为1.2米，死者身高1.75米，体重约70公斤。结合当时水文部门提供的水流速度数据，我们进行了初步动力学模拟，一个清醒的成年人在此处意外滑落，需要极大的外力或极其特殊的体位，概率极低。”
他展示了叶帆团队模拟的关键数据截图。“第二，尸检报告显示，死者肺部虽有积水，符合溺亡特征，但对鼻腔、咽喉部粘膜损伤的描述缺失，对指甲缝内可能残留的异物（如护栏油漆、他人皮屑等）的检验记录语焉不详。这些对于判断是自主落水还是遭遇外力，至关重要。”
“第三，关于涉案公司，鑫旺建材。案卷中对其与死者之间的经济纠纷调查，仅停留在表面询问，对公司在事发前后的资金流向、以及与死者负责项目的具体关联，缺乏深度追踪。”
许阳一条条陈述，每一条都指向原调查结论的薄弱环节，但他始终没有说“这是他杀”或“当地警方渎职”，只是客观提出疑问。会议室里安静异常，只有许阳沉稳的声音和纸张翻动的轻响。当地警方几位负责人的脸色渐渐有些不太自然。
王副局长听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打着哈哈：“许支看问题很透彻，不愧是年轻刑侦专家，看问题就是敏锐！这些疑点提得很好，很有价值！可能当时办案的同志们经验不足，有些细节确实疏忽了。我们一定配合督导组，把这些疑点都重新核实清楚！”
胡总队长适时接过话头：“王局客气了。督导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大家把案子办得更扎实。既然有疑点，那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围绕这些疑点展开。请王局安排一下，明天开始，我们需要调阅全部原始卷宗，包括所有的审讯录像、痕迹物证照片和鉴定报告原件。”
“没问题！绝对配合！”王副局长满口答应，但许阳注意到，他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对接会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中结束。送走王副局长一行人，胡总队长留下督导组内部开会。
“感觉怎么样？”胡总队长问大家，目光最后落在许阳身上。
老陈推了推眼镜：“表面配合，内里防备。案卷恐怕是精心‘准备’过的。”
许阳点点头：“王局的态度很说明问题。过于热情的表态，往往是为了掩饰真实想法。我担心，我们接下来看到的‘原始’卷宗，也未必是真正的原始状态。”
胡总队长“嗯”了一声：“意料之中。许阳，你今天的发言很好，有理有据，打在七寸上。接下来，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啃卷宗，从字缝里看出问题来。老陈，你协助许阳，重点核查痕迹和鉴定部分。其他人，按照分工，开始接触相关人员，注意方式方法。”
散会后，许阳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直接去了临时安排给他的办公室。桌上已经堆放了部分送来的卷宗复印件，但显然不是全部。他点燃一支烟，在氤氲的烟雾中，翻开第一页。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从现在才正式开始。对方不会轻易露出破绽，他必须像最耐心的猎手，在浩瀚的文字和图片中，寻找那细微的、可能被忽略的裂痕。
许阳来到东坡市的第二个夜晚，就在这种凝重而专注的气氛中悄然流逝。窗外，邻市的夜色深沉，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