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在刑侦支队的一号会议室内下达命令以后，便与周正马不停蹄地朝着隔壁的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的办公楼层走去。
其实蓉城的市公安局搬迁之时，网上还引发了不少“热议”，认为蓉城市局或者政府领导拿着纳税人的钱，故意将蓉城市公安局和蓉城市刑侦支队隔离开来。甚至还有一些阴谋论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不让这些长期一线的刑侦警察办案影响上级领导的心情，所以才给刑侦支队故意隔离开。
但其实这其中深沉的原因是刑侦支队在职能划分中就与其他部门有着不同的属性，刑侦支队和市局其他各部门都身处同一栋楼容易混淆“行政指挥”与“一线办案”的空间属性，而同院不同楼则是能够精准的区分二者————市局是决策、协调的“中枢”，刑侦支队是研判、审讯的“战场”。
许阳自从来到蓉城市局刑侦支队的这个新办公场所，他个人是无比满意的，这样的环境更能够让刑侦同行们心无旁骛的办理手中的案件。这样的办公环境可比当年他和周正入警时在老城区的刑侦支队办公环境好多了。
那时候的刑侦支队不偏不倚在10楼，办案区在一楼，审讯嫌疑人和使用电脑操作法律流程太耽误时间了，这样的新环境挺好，布局简单，就一个独立的三层楼高的建筑。
上午十点，市局指挥中心。
副局长李建国听完许阳的汇报，脸色铁青。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那篇“连老警察都骗”的爆款视频，评论区已经彻底失控。
周正和许阳二人则是身姿挺拔的站着一动不动。此时市局指挥中心的气氛已经低到了冰点，所有在指挥中心的警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许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李建国指着屏幕，“一个上午，十起案子，涉案金额初步估计超过三百万。一个老法警跳楼，现在生死未卜。舆论矛头已经明确有针对性的指向我们警察。这些网名在质问我们，为什么连自己的战友都保护不了？为什么骗子的电话能显示成‘刑侦支队’的官方号码？”
听着副局长满是质问的话语，周正此时丝毫不敢帮腔，只是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许阳此时脸上也是写满了懊悔，他在责怪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对这些诈骗案件引起重视。如果他们的反电信诈骗宣传做到位了，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其实早些时候，电信诈骗就已在全国范围内呈高发态势，一度席卷各地，甚至挤占了基层单位大量的警力资源，让其他类型的警情都在为之 “让路”。
大家总能看到基层民警为了反诈忙前忙后，摸排线索、上门宣传、紧急止付，一刻也没松懈。可电信诈骗这事儿，真的和传统案子不一样 ———— 骗子躲在看不见的网线那头，可能远在国外，用的是假身份、假账户，钱一转手就没了踪迹，技术手段还在不停升级。不是民警不尽力，实在是这些客观难题，成了一时难以跨越的坎。
许阳也知道今天李副局气恼的是因为这一篇描述一名退休的老法警被诈骗的新闻，虽说法警与他们公安机关是完全独立的两个部门，但是从根源上来讲，他们的确都是大众认为的警察。
许阳也没推脱，只见他表情平和的看向李建国出声说道，“李局，这是技术对抗。”他语气平稳继续出声道，“改号软件、GoIp设备、虚拟运营商……黑产的技术迭代速度，有时候比我们的监管更快。”
只是还没等许阳说完，李建国便挥手打断了许阳的解释。
“我不想听客观原因！”李建国拍桌子，“我要的是结果！现在王局已经去省厅汇报去了，而市委宣传部的电话也打到我这儿来了，书记指示要求我们‘尽快破案、平息舆情、挽回群众损失’！三天，许阳，我给你三天时间，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许阳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李局，电信诈骗案的侦查规律您是知道的。跨境、非接触、产业链化。三天时间，我们可能连境内‘水房’的窝点都摸不到。”
“那你要多久？”
“我需要时间经营，需要放长线。”许阳神情平淡却毫不退缩出声道，“李局，这期间的舆论压力，需要咱们局里帮我们刑侦的这帮子人顶住。而且……我可能需要申请启动跨省跨境警务合作机制。”
李建国盯着许阳许久，才重重叹了口气，其实李建国也知道，三天时间是远远不够的，但是碍于市委领导的颜面，他没办法拒绝，只能答应。
李建国伸手扶了扶额头，眼神里露出坚定，“舆论我来想办法。但许阳，你给我记住——这个案子的政治意义和社会影响，已经超过了案件本身。那个跳楼的老法警如果救不回来……你明白后果。”
“我明白。”
李建国看着许阳、周正二人，眼神里更是露出几分欣赏之色，只见他伸手先是拍了拍许阳的肩膀，而后又拍了拍周正。语气带着坚毅出声说道，“去吧，放手查案去吧。”
“是，保证完成任务。”许阳、周正二人同时正了正身姿，敬礼，异口同声回答道。
从指挥中心出来，周正递给许阳一支烟。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沉默地抽着。
“阳哥，压力很大吧？”周正语气透着几分担忧说道。
“还好。”许阳吐出烟圈，“办案子嘛，哪有没有压力的时候，普通的盗窃会有嫌疑人、受害人。这些诈骗同样也是如此，在我看来案子没有大小之分，在接手案件的时候，我们就要考虑到一切的不确定因素和可能性。”
周正不断点头认可道，“也是。对了，医院那边刚来消息，那名老法警抢救过来了，但还没脱离危险期。他儿子说，老爷子醒过来第一句话是‘我对不起这身警服’。”
许阳夹烟的手指顿了一下。只见他猛地吸了一口夹在手中的香烟看向远方，思绪似乎也随着吐出的袅袅烟雾在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