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来。”
陆时铭感到身侧青衫浮动,锦瑟已闪身来到床边。
她腰间的半块虎符泛起金光,却在触及孩子周身时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哀鸣声。
“怎么会这样?”
她口中轻声呢喃,却对虎符如此的震颤感到十分意外。
按理说,她只是想用自身道法强行压住孩子的三魂七魄不散。
虎符不应该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除非,虎符受到了周围其他力量的影响。
陆时铭侧身退了几步,一只手按住腰间的异动。
蜷缩的孩子突然睁开眼,瞳仁竟是诡异的银白色。
这可把王御医吓坏了,他直直往后退了几步:“这孩子,看着不像常人。”
孩子的喉间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两只手直直地伸向前方,眼神空洞而呆滞。
锦瑟这才看清他手腕上遍布的紫黑淤青,那分明是长期被阴气侵蚀的痕迹。
“让大夫走吧,这孩子他救不了。”
王御医一听这话,抬脚就往门外跑去。
周管家等在门外一愣:“这就走了,可开了什么药方?”
王御医一言不发,只埋着头往前狂奔。
周管家表情霎时凝重起来,追上王御医的脚步,又备上厚礼,稳妥地交代了再三。
锦瑟素来寡淡的神情里,也露出难得的动容。
救还是不救?
若是救这孩子,必然要大损功力。
可若是不救....
锦瑟指尖滑过孩子的眉心,将一股念力注入孩子的天灵。
虎符震动减缓,幽森的绿火渐渐黯淡。
陆时铭鼻间闻到一股血腥气,侧眼找寻了一圈。
终于在锦瑟的腿部看到了衣裙下摆飘动的血渍,大概是刚才与那女鬼较量间留下的伤口。
抬眼一看,她眉目间的清冷决然却美得动人心魄。
他在心头闪过一丝悸动。
此时又一次感到了这女子的特别之处。
他原以为,这世上的大多数女子,都会像京城的贵女们,娇娇滴滴,柔柔弱弱。
受委屈了,哭几声,高兴了,撒撒娇。
束缚在闺阁之中,任由家中的男人替她们遮风挡雨。
怎么到了她这里,统统不一样了?
锦瑟感受到一阵灼热的目光,神色淡淡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陆时铭顿了顿,如实道:“你先前替鬼化怨得来的功德,如今都要倾注给这个孩子,又能留住他性命到几时呢?”
“这孩子的命格注定是要早夭的。”
锦瑟:“我天生不信命。”
“阎王叫他三更死,我偏要留他到五更。”
她自小也是全阴人,终日被鬼魂侵扰。
祖母的弃养,周围人的厌弃,注定孤苦的命运。
是她一生无法摆脱的枷锁。
只是这孩子,比她的命更苦一些,生来便遇上如此歹毒的父母。
父母的恶报使得孩子终日被阴气侵蚀,寿命更加减损的厉害。
陆时铭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如此,我便知道了。”
他弯下腰,取出怀间的绢布,轻轻绑在她的小腿上。
“你做什么?”
锦瑟小腿一缩,明显对他突然的亲近很不适应。
“你受伤了。”
锦瑟侧了侧身子,试图想避开。
然而陆时铭手上的动作极快,伤口很快被巴扎好。
“无妨——”
锦瑟的话咽在喉咙里,心头跟着一股酸涩。
除父亲之外,她大概从没有被人认真对待过。
在她的记忆里,甚至很多鬼都比人对她友善多了。
锦瑟低头看了一眼,轻轻一道谢。
“多谢,你先出去吧。”
陆时铭挺直了腰背,耳朵侧到一边,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他果然来了。”
锦瑟眉间也凝聚起来:“是凌生?”
看了看床上虚弱可怜的孩子,她问道:“你早知道他会追到这里来?”
陆时铭挑起嘴角:“这国公府,必然让他有去无回。”
锦瑟嗓音发沉:“你一开始便想利用这孩子抓住他?”
难怪,他会提出把孩子带回卫国公府。
利用?陆时铭似乎从没刻意想过这个词。
在他眼里,这孩子既然要救,自然也不能白救。
更何况,当下确实没有比这孩子更能吸引出凌生的办法。
锦瑟手上的力量渐强,孩子的气息渐稳。
栖梧院外安安静静,半掩的窗户上映照出一截身影。
男人佝偻的背部,包住一只眼的面容,在月光下分外骇然。
云舟在院子里吓得不敢动弹,实在分不清眼前的是人还是鬼。
若是人,他是怎么进来的?
竟然悄无声息,一点动静也没有。
若是鬼,可他明明双脚踩地,四肢分明,不像鬼魂那样飘忽无影。
陆时铭坐在窗前,喝茶的动作不紧不慢,似乎饶有兴致地品茶。
男人一只独眼微微上挑,目光终于停留在床上那弱小的身影上。
男人从袖间摸出几个纸人,无风自动,从窗子上飘进去,落地后变成活生生的人。
“砰”的一声,陆时铭手中的茶盏落地。
云舟身后一批隐卫冲进西院正房。
然后,他惊愕地看着刚才还薄如纸片的小人顿时膨胀数倍,徒手抵挡住隐卫锋利的剑刃。
陆续有纸片人膨胀变大,战斗力惊人。
他们不是真人,并无血肉之躯的弱点。
倒让隐卫们杀红了眼,却又伤不到他们分毫。
“主子爷,这些纸人太邪乎了,根本杀不死。”
云舟的声音传进主卧,锦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纸人们此时似乎分外得意,笑眯眯地露出邪恶的眼神,甚至隐隐有些尖锐的讽刺。
烛火透过他们透明的身躯,显得忽明忽暗。
隐卫们也都察觉出不对劲,眼前对付的这些根本不是人。
吓得背靠背聚在原地。
“孩子在我这里,叫你的纸人退出去。”
窗外传来清冷的女声。
凌生绕到门外,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是你们破了我的续命阵法?”
“是我。”
锦瑟垂眸,冰冷的回应道。
凌生抬手,纸人们露出嗜血般的邪恶笑容。
“那就给我儿陪葬吧!”
锦瑟腾出一只手,拂起脚边的青绸油伞。
“不想他们死,就让你的人赶紧撤。”
陆时铭淡定地笑了笑,纸人虽恐怖诡异,但他培养的隐卫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