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在老师眼里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学生，因为他根本不适合圈养，早自习从来不来，晚自习说走就走，听数学老师的话完全是出自那份尊重。
其他各科老师对这个苗是既爱又恨，他不听话时总来一句：“我拿满分就行，我承认你是我当之无愧的老师，但你不要浪费我的芳华。”
他踏遍了北凉四周的山山水水，因为在他心目中，一切都是活的，包括历史。
若一副油画或照片能让人赏心悦目，那山的春夏秋冬、水的冷暖潮汐、人的生老病死、历史的兴衰胜败才是冲击灵魂的存在，他喜欢变化的事物。
秦若水成了周南的尾巴，她也不来早自习，也说走就走，因为再难的题周南都会帮她解答，他不但教会方法，而且给她提供了更广阔的思路。
张永福好为人师，老是给她和周南解析数学难题，后来他超纲到费马大定律和四色问题，被周南和秦若水抓住一顿打。
周南也经常讲历史上的典故，当然也给讲行文的细节，秦若水兰心慧芷，很快就能领悟，张永福虽然慢半拍，但也听懂。
后来李咏梅也加入了讨论队伍，不过她的着装不再那样土了，据说是张永福偷偷送的，谁知道呢，反正煮鸡蛋后所有的事都日新月异。
高三的作文竞赛，他们四人都参加了，周南更是信心满满，以师兄的姿态让大家都参与，那不用说，大家都是有点自负的。
竞赛题目是“在希望的田野上”。
竞赛安排在一个下午，三百多人参加，为了保证质量，时长120分钟。周南不到一小时就交卷了，卷面是清一色堪比印刷的瘦金体，整整一千字的论述，他郑重地交给老师，他觉得一等奖非他莫属。
秦若水得了一等奖。
秦若水两个酒窝深深，扇子开屏般的睫毛故意眨巴着瞅着周南。
周南的作文被判为抄袭，因为他的描写不够细致，更多地阐述了经济作物对农村的发展。而秦若水的文章感情更细腻，更能打动人心。
她俩不约而同写到了玉兰树，东西瓦房，水井，果园，防风林。
“哥哥，不好意思啦！行万里路作文能满分，你没骗我。”
“很好，只有经历过，你才能信手拈来；只有真情实感，才能写出深度好文。”
“好的，这次就算我对不起哥哥啦！”
“格局打开，上了高楼就不要看雕梁画柱，去看落霞与孤鹜齐飞，去看秋水共长天一色，去看浩瀚宇宙的深邃。”
“好的，夫子哥哥，你真大气，判抄袭都不生气。”
“我家妹妹和我写一样有什么不对吗？哼，这帮老顽固！”
那串银铃般的笑声像晨雾，漫过原野，挂在树梢，飘于河面，钻入林间，振翼飞过林花的海洋。
又是周末，周南又在读那些深奥晦涩的古籍，是本书他都能坚持看下去，他感觉自己多少有点病，只要是方块字写成的经典，他都有马上读完的欲望，而且读不到最后他心痒，连帛书《德道经》、《四十二章经》、《圣经》《古兰经》、《黄帝内经》、《山海经》、《历朝碑文拓片》这类他都看，他曾经的导师说是自我效能感，是读书的料，你能说最高智武库的那些人都有病？那我就有病吧！
不觉天黑了。
周南刚要锁上大门，那辆奔驰S320又来到了门房前，秦卫东灰头土脸地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袋羊肉串。
“南南，你的提议我报告给县里了，秒批。火车站南侧，312国道岔路口那宗地荒地划为产业园区，整整四十公倾，一直到山边了，留了四块地让我挑两块，参谋参谋。”
“秦叔，小孩子才做选择呢，全要了，报省里了吗？。”
“哈哈哈！我不是拿不准嘛，这来让你拍板嘛，报了，省里见是第一个园区，也是秒批。”
“南南，今年番茄制种我们扩了百亩，县上还挖来几名技术员做指导，我打算立冬前把加工车间搞好。”
周南暗叹这执行能力，其实好多人才华横溢，就看能否通电。
“秦叔，你怎么风尘仆仆地？”
“两口水井今天钻到一百五十米，在稳固井壁抽水，我去拿水样，开心地看了半天，大风卷来，被尘土迷的。”
“进展这么快？那年前矿泉水厂就能投产了。”
“国庆吧！县上有招商引资会，我想把咱们的瓶装水和一线大牌摆在一块儿，咱不收钱，拉出来遛一遛，让大家先尝尝，这名声出去了，再买也对得起人家不是。”
“好想法！”
秦卫东坐在大门旁路沿上和周南一起撸串。
“对了，不想要农妇山泉的那种瓶子，要时髦点的，你画个图，我去找设计公司，吹塑瓶我联系好了，甘州那边国营厂我战友在，答应了。”
“秦叔的眼光毋庸置疑，你这是经商圣体。”
“绳梯？我有那么好吗？”
周南想了想，自己不善于设计，直接借鉴算了。
“瓶子材质用pEt，冷色偏紫，一个整齐的圆柱上下削平，带三个螺旋S的浅槽拉通，上面瓶口做整齐的小圆柱，盖用螺纹设计，白色；小标的话汉武帝和霍去病的剪影分别在上下，中间祁连山形状要带雪，不要太大，竖着贴，你看着舒服就行，不用画了。”
“你来！我看看你脑袋里究竟有什么。”秦卫东搂住了周南的肩膀。
“怎么不回家吃？”
“若水跑白墙青瓦大院去了，每周都这样，我一到周末就四处要饭，酒店又不烤肉做面。”秦卫东其实是很开心的，但非要堆点埋怨。
周南心里一暖，眼底那抹柔情一时化不开，被秦卫东当场擒获。
秦卫东盯着周南的眼睛，他为女儿担忧，因为他在周南身上找到了天赋和努力的差距，那不是差距，是鸿沟。
也许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当大多数人在匍匐互相踩踏爬行去夺仅有的一颗明珠，总有一两个人捏着满把的明珠御剑在天上飞。
“听说模拟你干了将近七百四？你也太牛了，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分数又说明不了什么，若可能，我愿一生爱一人。”
也许和秦卫东聊得过深，周南忘记了自己才高三，不该当着大人的面说这些。
“你爱个辣椒，才十八就骚动，多照顾若若，那是我的全部，她不到大学就恋爱你告诉我，我有把捕俘刀多年没实战了。”
“明白了。”周南想笑，但没敢笑，这不是点我吗？感情种事水到渠成，我能答应你什么呢？岳父大人——不，是秦叔。
“给，你爸让我给你兑的学校食堂饭票，中午每天都去吃，看你瘦得和竹竿似的，怎么保护你妹妹。”
“我很能打！”
“cS还是红色警戒？上次谁被人家胸前捅一个窟窿的？”
“有空来家里，教你的基础你好好练，我给你再教钱顶头上买不到的东西。”
“好的秦叔。”
“太磨叽了，来，直接找后面的柳树背后来，我攻击你防御，全力以赴。”
“你不要跳舞，你的目的是一击必杀，七杀没有狗屁的辅助，就是直接击倒！”秦卫东被击中三下，无关痛痒，而他击中周南二十一下，并且都是要害。
周南学习能力很强，他的悟性也让秦卫东感叹，上次传授的黑龙十八手和捕俘拳刀已经非常到位，也许是演练，力量准确度够，火候差点，说白了就是缺杀气，但他真学到了精髓。
“对了，你底子还行，力量和体能怎么和个婆娘似得？还有给你教这些不是用来打女人的。”
“叔，我知道，打天下的。”
时间如攥在手心的沙，不经意就流淌了。
99年国庆，“祁连山”瓶装矿泉水因参会被电视台报道，其包装新颖，质量上乘，成为名副其实的矿泉水。
产品迅速销往全地区，年底向全甘州铺开，省城则有商家来洽谈代理,甚至还有个美国的团队也想掺和，并和销售部的进行了接洽。
而这年周援朝因制种净收入达到六万，他买了辆大江摩托，在各家地里穿行，因为他兼职当了技术员。
赵彩珍很忙，但她变得爱笑，爱逗别人小孩；张永福家因单亲，番茄没种，洋葱倒是种了，秦卫东到地头上直接找人拉走，收入比种小麦翻了三倍，他上学完全没问题。
是的，一切都在变，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自习课上，周南合上《荀子》，他有点想家了。
“若若，你明天回吗？”
“回。”
秦若水脸一红用书遮挡住了，遮遮掩掩还是被发现了。
“我们骑车，我带你。”
“九点？”
书后面突然冒出一双好看的眼睛，有星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