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年交替于子时，更岁交子。
所以北方很多地区，都有除夕当晚子时吃饺子的习俗，象征着新旧交替。
一般来说，除夕当晚亥时开始包就来得及。
但是周氏今年却是从吃过年夜饭，把碗筷都收拾下去之后就开始忙活。
秦仕谦剁肉，章氏切菜，周氏自己和面，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亥时，村里人陆续都开始包饺子的时候，秦家灶间已经到处都摆满了包好的饺子。
秦恺峰被周氏使唤着抱了些柴火进屋开始烧水。
家里一共两口灶全都烧起来，不然根本煮不下这么多饺子。
秦恺峰一边往灶坑添柴火一边道：“大家都加把劲儿，这可是你娘的翻身之战。
“咱们虽说帮不上太大的忙，但也坚决不能拖后腿！”
周氏立刻道：“去去，瞎说什么。
“我就是想着，小年儿的时候，村里那么多人给咱家送了饺子和好吃的。
“咱家也不能差事儿，必须得礼尚往来才行！”
“就是，娘说的对。”秦仕谦赶紧道。
大家都抿唇偷笑，没有拆穿周氏的小心思。
全家人都帮着周氏忙活，谁都没有半点儿怨言。
就连参参都被秦恺峰从屋里炕上抱过来给奶奶鼓劲儿。
周氏道：“你刚说不能拖后腿，现在又过来添什么乱。
“这灶间又是刀又是火的，把孩子抱过来干嘛！”
秦恺峰笑着道：“虽说参参啥忙都帮不上，但她也是家里的一份子，重在参与嘛！”
参参听了这话可就不服气了。
【谁说我帮不上忙啊！我能帮大忙！】
于是她便冲着周氏包好的饺子吹了一口灵气，让其均匀地融入每一个饺子里头。
如此一来，饺子不但吃起来会更加鲜美，还能给吃饺子的人驱走邪祟厄运，带来好运。
参参做完这一切，得意地扬起小脸儿，心里暗道，谁说我帮不上忙，我可帮大忙了！
不过她刚得意，紧接着一股烟味窜过来，害她一时没忍住，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
“你看，把孩子呛着了吧！”周氏气道，“还不赶紧把孩子抱回去，我这一天天真是不想跟你生气，你却偏偏总来气我。”
章氏赶紧过来道：“娘，大过年的，可不兴生气。
“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煮饺子了。”
秦恺峰自知理亏，赶紧把参参抱出灶间，将她放回东屋炕上。
却见原本都在炕上的沈君珩和野子，此时都溜边儿地坐在炕沿儿山。
但是屋里灯光昏暗，秦恺峰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正准备把参参放在虎皮上的时候，摊在炕上的皮毛居然动了。
饶是身经百战的秦恺峰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抱着参参后退两步。
见鬼了，都被抽筋剔骨的老虎还能再活过来不成？
“阿古！”他怀里的参参却很兴奋地冲着炕上叫。
如今参参还不会说话，但是在高兴或者兴奋的时候，会发出类似于阿古这样的声音。
周氏说许多小孩子在开口说话之前，都会有这样的情况。
家里人如今也渐渐习惯了。
秦恺峰见参参这个反应，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搞错了。
他定睛往炕上一看，才发现原来刚才突然活动起来的根本不是虎皮，而是不知什么时候从外头回来，正趴在虎皮上的豹子。
难怪沈君珩和野子都从炕上下来了，原来是这个大家伙回来了。
虽说豹子从来没有伤害过秦家任何人。
但是沈君珩和野子还是有点儿怕它，根本做不到像参参一样跟豹子格外亲昵。
不过他们就算想亲昵，豹子估计也不会理睬就是了。
豹子从虎皮上起身，先是弓起后背，然后又压低身子，用力伸了个懒腰。
它如巡视领地般在炕上绕了一圈儿，最后重新卧回虎皮上，紧接着躺倒，冲着参参露出肚皮。
秦恺峰对此情形都已经习以为常，直接将参参往豹子身上一放。
都不用他操心，豹子就放松身体，替参参调整好了舒服的姿势让她靠着自己，尾巴则悠闲地一下下拍打着炕席。
“你也是真会赶时候，都出去好几天了，居然赶在大年夜回来了。”秦恺峰道，“正好一会儿一起吃饺子吧！”
他这话不过是随口一说，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似乎已经将豹子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了。
秦恺峰说完就转身出门了。
按照豹子一贯的做法，每次回来都会带猎物。
果不其然，秦恺峰一出屋，借着门口灯笼的光，看到院子里居然放着一只被咬断脖子的银狐。
秦恺峰提着狐狸尾巴将其拎起来。
这只狐狸的皮毛十分顺滑银亮，即便在如今只有微弱光线的照射下，都隐隐闪着银光。
秦恺峰心里琢磨着，过完年就找黄老鞄把这个狐狸皮弄好，正好可以给参参做个狐狸皮围脖儿。
不过这会儿没工夫收拾它，秦恺峰便拿出铁锹，挖开院子里的积雪，将狐狸先丢进去冻上，等回头有空了再收拾。
豹子对秦恺峰拿自己的猎物做什么毫不关心，这一心待在参参身边。
反正秦家从来也没少过它吃的，很多东西都比生肉好吃多了，所以它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快到子时，秦家两口大锅一起煮饺子。
很快，一个个皮儿薄馅大的饺子就翻着白白的肚皮浮了起来。
周氏往锅里一共点了三次凉水，便将饺子全都捞了起来。
煮好的饺子装了满满两大盆。
秦恺峰和秦仕谦一人端着一盆饺子，出门后一个往左，一个向右，按顺序给村里挨家挨户去送饺子。
秦仕谦送了几家之后来到王家，进门便笑呵呵地打招呼道：“王叔，王婶儿，我给你们送饺子来了！
“还是我娘包的饺子。
“不过你们放心，今天这饺子我尝过了，老香了！
“我娘今天晚上就没离开过灶间，每一步都亲自盯着，生怕再出问题呢！”
王家人这会儿也都正围着炕桌包饺子，见秦仕谦来了，赶紧起身打招呼。
“三郎，坐会儿再走啊！”老王头道。
“不了，王叔，我还得给别人家送饺子呢！
“耽搁久了饺子该坨了。”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快去吧！”老王头赶紧道，“赶明个儿初一再过来玩儿！”
秦仕谦从王家一出来，差点儿跟别人撞在一起。
他赶紧把手里的盆高高举起，脚底下发力，身体转了一圈避开，这次保住了手里端着的饺子。
秦恺峰忍不住道：“哎呦，谁呀，看着点儿！”
“对、对不起！”
听到是女人的声音，秦仕谦下意识又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这才看清楚是孙大龙的媳妇黄氏和儿子元宝。
秦仕谦见她儿子元宝也在，稍稍松了口气。
不然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撞在一起，万一被村里人看见传出什么谣言可就不好了。
“原来是孙大嫂。”秦仕谦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
不料元宝却猛地吸吸鼻子，然后看向秦仕谦手里的大盆。
“秦三叔，你盆里装的什么好吃的啊？”
秦仕谦被问得一愣，一时间有些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秦恺峰和老金头的态度都很明确，对孙家就是不理不睬不管。
秦仕谦对孙家其实也没什么同情可言。
但是元宝还只是个孩子，秦仕谦自己做了父亲之后，就小孩子就更加没有抵抗能力了。
黄氏也没想到儿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时间又羞又窘，连连冲秦仕谦道歉。
“秦三郎，实在不好意思，我就是带孩子出来随便走走，透透气。
“不小心撞到你实在抱歉，你快去忙你的吧。”
听了黄氏这话，秦仕谦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特赦令似的，立刻抓住机会，端着盆就朝下一家走去。
为了不让元宝看到盆里的饺子，秦仕谦走过去的时候甚至都没把胳膊放下来，就这么将盆举过头顶、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元宝眼瞅着好吃的从自己眼前飞走，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娘——”元宝拖着哭腔道，“我想吃肉。”
听了儿子的话，黄氏深深叹了口气。
她又何尝不想给儿子吃肉呢！
大过年的，辛苦了一整年，为的不就是过年这几天么！
但是家里之前冻的肉，一部分带去小姑子家吃完了，一部分埋在家里的雪堆下，被山匪都给糟蹋完了。
原本还打算回村之后，找人换点猪肉或是花钱买点猪肉过年吃。
谁知道村里每个人都把他家当空气，面对面路过都像没看见似的。
黄氏小心翼翼去找以前跟自己关系还不错的几家女眷，却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
都这样了，还想什么买肉、换肉的事儿。
导致大过年的，孙家的年夜饭饭桌上，就只有咸肉。
下午吃年夜饭的时候，元宝就为此哭过一次了。
所以眼瞅该吃饺子了，怕公婆挑刺儿，黄氏干脆哄着儿子出来玩儿。
谁能想到出都出来了，还是没躲过这一顿哭。
“好了，好了，不哭了。”黄氏抱起儿子，哄道，“过两天让你爹去周围村子看看能不能买块肉回来，娘给你包肉饺子，好不好？”
元宝虽然还是觉得委屈，最后还是被黄氏给哄好了。
但是说好初五之前一定要让他吃到肉饺子。
黄氏赶紧给儿子擦干脸上的眼泪，不然在屋外待着，被风一吹，立刻就会冻成冰珠子了。
至于初五之前能不能买到猪肉，给儿子包上肉饺子，黄氏此时也顾不得考虑那么多了。
先把眼前的哄好再说，剩下的回头就交给孙大龙自己去想办法吧！
秦仕谦躲开孙家母子之后，飞快地给剩下几家都送去了饺子，这才拎着空盆回家。
家里此时已经有新煮好的饺子热腾腾的出锅了。
“你回来的正好，赶紧过来吃饺子！”周氏招呼道。
很快，几盘儿饺子被端上桌，家里人围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
秦仕谦一个饺子入口，还没等咽下去，眼圈儿就红了。
他赶紧随便嚼了几下，咽下嘴里的东西道：“也不知道咋回事，直到这会儿吃上娘包的饺子，才终于有了过年的感觉！”
但是其他人却都没有说话。
屋里沉默了半晌，秦恺峰才突然对周氏道：“我就说你今天是卯足了劲儿要一雪前耻你还不承认。
“你今天这饺子做的真是绝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周氏端着最后两盘饺子一进屋就听到这话，还以为秦恺峰是故意跟自己开玩笑。
她瞥了秦恺峰一眼道：“行了，我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你也用不着这么夸张。”
章氏却也紧跟着开口道：“娘，爹真不是夸张，今天的饺子真的太好吃了，我以前也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你都放什么调料了啊？”
周氏越发被他们说的摸不着头脑。
“这边的调料一共就那么几种，连点儿香辛料都没有，我还能放出什么花样儿来不成。”
秦仕谦第一个饺子吃得囫囵吞枣，都没尝出什么味儿就咽下去了。
此时听老爹和媳妇都这么说，赶紧又夹起一个塞进嘴里。
这回细细一品，秦仕谦也瞬间瞪大了眼睛。
“娘，改不会是有神仙给你托梦，教给你什么配方了吧？
“这不就是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么？怎么可以好吃成这样？”
周氏都被家里几个人给夸迷糊了，但是碍于还有沈家祖孙在旁边，让她十分不好意思。
“行了，你们几个差不多了。”周氏说着自己夹起一个饺子，“我倒要尝尝，若是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吃，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唔？”周氏一个饺子入口，味道居然把自己都给震惊了，她甚至怀疑地问，“这，这真是我做出来的饺子？”
与此同时，村里其他人家，大家都被周氏这次包的饺子给惊艳到了。
孩子们吃过秦家送去的饺子，甚至都不肯再吃自家包的。
老金头看着被家里人争抢一空的盘子，只能吧嗒吧嗒嘴，回味了一下道：“看来小年儿那次的饺子果然是意外，真没想到秦夫人包饺子的手艺，比她做饭的手艺还要高明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