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惇远似是回想起了什么。
“母后觉得这些年你不快乐。”太后道。
赵惇远沉默了。
紧接着太后又说：“你同样应该知道，弈远登基，是形势所逼，从你南下那一刻，就注定他要走这一步，除非城破，除非我们都死，不然他一定会走这一步，为了民心，为了军心，为了这大魏江山。”
“我回来他为什么不还给我？他不也和我一样，贪恋权势吗？”
“谁又能不贪恋权势呢！母后自是不敢说弈远他没有半点别的心思的，他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私心。但他不还给你皇位，真的不仅仅是因为他贪恋权势，是他不能，他得对得起拥立他的人，也要护得住他想护之人。当我们所有人都被架上去的时候，谁对谁错，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太后道。
“所以，留着我一条命，是你们给我的最大恩典了是吗？”赵惇远自嘲地笑了。
“朝堂上早有立弈远为储君的声音了，你就当这件事情提前了。不然你依旧要面对子嗣问题，依旧要痛苦，你的痛苦旁人看不见，母后却做不到视而不见。”
顿了顿，太后道：“惇远，你为何无子，天下人不知，母后知啊！”
太后红着眼睛，泪水无声地流淌出来。
儿子的苦和累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赵惇远坐上皇位后，在身心的双重压抑之下才导致的不育。
这是他的一个伤疤，他始终不愿意承认。
但换了这么多的女人，甚至妃嫔中还有曾经生育过的，到了宫里也没能生下。
到底是谁有问题，结果不言而喻，是逃避不了的。
“所以呢？所以我就该放弃皇位！我就该去死！”赵惇远愤怒地咆哮道。
紧接着太后抬手，示意在外面等候的卫先臣进来。
“这是什么人？”赵惇远警惕地瞪着卫先臣。
“草民是一民间大夫，因着守城期间有功，现任太医院判。我给你把把脉。”
“呵，这些年太医院不知道换了多少人，给我开了多少药，现在要你一个民间大夫做什么用？”
卫先臣没接话，反正赵惇远被绑着，挣扎不得，随便他怎么看都行。
太后问道：“可需要松绑？”
太后怕绑着影响把脉。
“不必。”卫先臣答。
“可需要哀家回避？”
“不用。”卫先臣自有自己的一套检查方式。
不多时，卫先臣检查完了，向太后汇报结果：“回禀大娘娘，他……”
“称赵先生。”太后道。
“是。”卫先臣解释道，“赵先生的病症根源是焦虑、多思、烦闷以及操劳过度，只要赵先生放下心结，戒骄戒躁戒妒，多走多动，病症便有可能痊愈。”
“你莫不是骗我的吧？”赵惇远不信，“这么多年，太医为何不说我是因为思虑过重？”
卫先臣笃定地回答道：“要么是他们医术不到家，要么是他们瞧出来了但是不敢明说。”
赵惇远不育一事几乎是赵惇远的逆鳞，太医从不敢说是赵惇远的问题，多说是运气不佳，福泽未至。
太后接着摆摆手，示意卫先臣退下。
随后太后对赵惇远说：“其实方才卫太医的话你信不信都已经不重要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大势所趋。瑞光塔上的预言哀家也已经知道，想来你也是看过了之后才在形势急转直下的时候选择了南逃。可结果你也看到了，绕了一圈，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赵惇远有些被说动了。
瑞光塔的预言确实是他这些年的一块心病。
兜兜转转，都没能逃过。
“去试试看吧，换一种活法。”太后道，“母后这一生都被困在了这深宫之中，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走出去，可我知道我没有机会了，你有的话，不妨去试试。”
赵惇远低笑一声：“反正我也没得选，他让你来说，也不过是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其实他们可以一刀结果了他的，可他们还是选择了更费力的方法。
太后也早就没有了演戏的必要，但她还是与他说了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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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府。
田荞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面见了凌婆婆。
殿上对峙之时凌婆婆那样的反应自然也不是巧合，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田荞向赵弈远要走了凌婆婆之后，便给她看了纥石的亲笔信。
这是单若瑜和纥石离开前，留给田荞的。
一来是纥石希望田家姐弟能留凌婆婆一命，他心狠手辣不假，但对于忠心耿耿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凌婆婆，纥石纵使铁石心肠也是有感情的。
二来是田荞需要凌婆婆回答她问题，告诉她真相。
这是个互惠互利的事情。
所以田荞放走凌婆婆是真，但她放走凌婆婆本身就是在钓鱼，钓的就是赵惇远这条大鱼。
赵弈远需要除掉赵惇远这个麻烦，让大魏朝堂安定下来，就需要让赵惇远自己动手。
而让赵惇远动手，就得让他觉得他有赢下宫变的把握。
“你当真愿意放我走？”凌婆婆问田荞。
“这是我与你，以及纥石、单若瑜的交易，更准确地来说，也是大魏和大辽之间的交易。”田荞道。
凌婆婆低低地笑了。
“而且也不是我同意的放你走，是大魏朝廷决定的。”田荞说，“在两国利益面前，你一个人的生死并不重要，能换来一时的和平，那便是千万人的生命。”
“身为靖边侯的妻子，你竟成了主和派？要知道当年龙山军可就是死在了朝堂的那些主和派手上的。”
“不，龙山军不是毁在主和派的手上，是毁在摇摆不定的人手上的。还有，我也不是主和派，该打的仗必须打，我只是觉得能用更和平的方式解决的事情，就尽量和平一些。”
凌婆婆再次笑了：“果然是她的女儿，说起话也都是这个德行，好像很有道理，但实际上全是狗屁！”
“我是我母亲的女儿，自然与她相像。”
“你知道吗，有一件事情，我跟赵惇远的人说的并不是假话。”
“什么事情？”
“你的母亲，青妍，是北辽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