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墨问
陆远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发现掌心里那颗透明水晶已经碎成了十几块。碎片没有掉落，而是漂浮在空气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的显示着他们从未去过的三星堆祭祀坑，有的是长江委地下档案室里被锁住的铁柜，还有一片里竟然闪过父亲年轻时的背影。
\"这东西......是活的？\"张海峰想伸手去碰，却被顾瞎子一把拽住。
顾瞎子的右眼现在完全变成了纸做的，眼皮眨动时发出沙沙的响声。\"别碰！每个碎片都连着一个被抹掉的问题。\"
苏晚晴手里的毛笔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笔杆上雕刻的细小龙纹开始游动，墨汁从笔尖倒流而出，在空中凝成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问号像有生命一样，开始自我复制，很快整个空间里飘满了大大小小的问号。
老周突然跪倒在地。他的皮肤上那些修订符号正在一片片剥落，像褪皮的蛇。\"它们在抽走我被修改的记忆......\"他痛苦地抱住头，\"我看见......看见1987年实验室的真相了......\"
陆远注意到最近的几个问号正在变化。其中一个问号的弯曲处浮现出\"三星堆青铜器为何与埃及相似\"，另一个问号下面挂着\"秦始皇陵的水银江河究竟有何用途\"。这些问题每过几秒就会自动拆解重组，变成更基础的发问。
\"这不是普通的疑问。\"苏晚晴的毛笔突然自动书写起来，在虚空中留下\"谁在决定什么该被记住\"的字迹，\"这些是被系统过滤掉的问题。\"
张海峰的emoji手臂突然失控。那些表情符号像爆米花一样弹射出来，撞在问号上立刻发生变异。笑脸表情变成\"我们为何要笑\"，骷髅头变成\"死亡是否被过度美化\"，就连简单的爱心符号也裂解成\"爱的定义由谁制定\"。
顾瞎子的纸化右眼突然渗出墨汁。黑色的液体在空中组成一段闪烁的文字：\"当所有答案都变成问题，权力将寄生在何处？\"这句话刚出现，就被周围的小问号们分食殆尽，每个问号吞下一两个字后变得更大了。
陆远感到一阵眩晕。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某些被深埋的记忆正在松动。他看见七岁的自己躲在书柜后面，偷听父亲和同事的争吵：\"你们不能把三星堆的发现归为祭祀用品，那明显是......\"后半句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切断。
\"记忆......在复苏......\"老周艰难地站起来，他的左眼现在完全透明，能直接看到后面的景象，\"但不是完整的记忆，是被打断的问句。\"
空间开始扭曲。那些问号相互碰撞融合，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立体结构。陆远突然意识到，这形状很像他们在青铜棺椁里见过的某种仪器，只是现在完全由问题和疑惑构成。
苏晚晴的毛笔突然断成两截。上半截化作青烟消散，下半截变成一把刻刀飞向她。她本能地接住，刀柄上的温度让她想起父亲实验室里的青铜器。
\"这不是结束......\"她轻声说，刻刀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闪着金光的裂痕，\"是真正提问的开始。\"
裂痕后面，隐约可见无数被锁在档案柜里的未解之谜，每个抽屉都在剧烈震动，仿佛里面的问题即将破笼而出。
第二节 悬笔
张海峰盯着自己正在分解的右臂，冷汗顺着额头滑下。那些emoji表情符号像被火烤的蜡一样融化，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细小问号。每个问号都在蠕动，像一群刚孵化的黑色蝌蚪。
\"操！它们在啃我的骨头！\"他用力甩着手臂，却发现那些问号根本甩不掉。相反，它们开始沿着胳膊往上爬，每经过一处就在皮肤上留下灼烧般的刺痛。
顾瞎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动！它们在帮你。\"
只见那些问号爬过的地方，原本青铜化的皮肤开始褪色，露出底下真实的血肉。最惊人的是，张海峰发现自己2010年在印刷厂受伤的旧疤痕也在消失——不是愈合，而是变成了一个清晰的问号形状。
\"这是......\"他声音发颤。
\"你当年受伤的真相。\"顾瞎子的纸化右眼快速翻动，像在查阅什么，\"那根本不是意外。\"
老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不是血，而是一个个微型问号。这些问号落地后立刻膨胀，变成全息投影般的画面：
- 长江委的实验室里，穿白大褂的人正在往青铜活字上滴血
- 某间密室墙上挂满不同年代的时钟，全部停在11:11
- 张海峰躺在手术台上，后颈被植入米粒大小的青铜片
\"记忆......在重组......\"老周痛苦地蜷缩起来，\"不是恢复，是让我们看到被篡改前的原始疑问。\"
苏晚晴手中的刻刀突然变得滚烫。她还没反应过来，刻刀就自动飞向最大的那个立体问号，刀尖精准刺入问号的中心点。
整个空间剧烈震动起来。
无数细小的裂纹在空中蔓延，每道裂缝后面都闪烁着不同的场景。陆远看到最近的一道裂缝里，父亲正把一本《少年科学》塞进保险箱，而书页间夹着的根本不是图纸，而是一片青铜材质的问号。
\"所有线索都指向......\"陆远突然顿住，\"不，是在质问同一个方向。\"
顾瞎子的纸化右眼突然停止翻动，定格在某一页。那页纸上只有一个巨大的问号，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刚写上去的。
\"1993年三峡工程启动前......\"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到底挖出了什么？\"
这个问题像按下某个开关，所有飘浮的问号突然同时转向，齐刷刷地对准房间某个角落。那里的空气开始扭曲，渐渐浮现出一段被加密的记忆投影：
年幼的陆远躲在勘探队的卡车里，看见父亲和同事们围着一个刚从江底打捞上来的青铜器——那不是什么祭祀用品，而是一个精密得可怕的机械装置，中央嵌着个水晶材质的问号。
\"那东西在哪儿？\"苏晚晴急切地问。
投影突然中断。最后一个画面是父亲惊恐地回头，嘴唇开合说着什么。虽然没有声音，但所有人都读懂了那个口型：
\"在问题里。\"
张海峰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他的右臂完全解放了，但皮肤上布满了发光的问号纹路。最可怕的是，这些问号正在向外渗血——不是红色的血，而是青铜色的液体。
\"它们在帮我......重组dNA......\"他跪倒在地，\"把校准过的部分......变回疑问......\"
老周突然扑向最大的那个立体问号。他的身体在接触问号的瞬间变得透明，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心脏位置有个被缝合的伤口，缝合线居然是微型活字组成的\"1987-07-15\"。
\"这才是......真正的火种......\"他艰难地伸出手，指向问号中心，\"不是答案......是保留提问的能力......\"
苏晚晴的刻刀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刀身上浮现出父亲刻下的一行小字：
\"当最后一个问题消失时，文明将陷入永恒的沉睡。\"
陆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带他去图书馆禁书区，指着一本《山海经》说：\"真正的秘密不在记载的内容，而在被删除的部分。\"
所有飘浮的问号突然向中心聚拢，融合成一个巨大的水晶问号。这个问号开始缓慢旋转，每转一圈就释放出一道冲击波。被波纹扫过的地方，青铜色的锈迹纷纷脱落，露出底下未被书写过的纯白底色。
\"我们搞错了......\"陆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明，\"青铜密码不是要破解的谜题......\"
苏晚晴接上他的话：\"......是永远保持提问的状态。\"
就在这时，整个空间突然静止。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某一帧，只有那些问号还在活跃地跳动。从问号中心缓缓降下一支笔——笔尖朝上，悬停在半空，仿佛在等待什么人握住它继续书写。
第三节 无终之始
水晶问号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表面开始剥落细小的碎片。每一片碎屑落地后，都化作一缕青烟，在空中凝结成新的问题。
陆远盯着那支悬停的笔，笔杆上刻着熟悉的纹路——和父亲的老钢笔一模一样。他伸手去抓，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停住。笔尖上沾着的不是墨水，而是暗红色的液体，像干涸的血。
\"这不是用来写的。\"他突然明白了，\"是用来划掉的。\"
苏晚晴的刻刀突然剧烈震颤，挣脱她的手，飞向悬笔。刀锋与笔尖相撞的刹那，爆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火花四溅中，众人看见火花里映出无数个历史片段：
- 秦始皇焚书时，几个儒生偷偷将竹简埋入地下，简上全是未解答的疑问
- 中世纪教会审判官烧毁的异端书籍里，夹着写满问题的纸条
- 父亲失踪前夜，在日记本上划掉的不是记录，而是一连串问句
张海峰身上的问号纹路突然发光。他痛苦地弯下腰，咳出一口青铜色的液体。液体落地后没有凝固，而是流动着组成一行字：
被解答的问题终将死去
唯有疑问永生
顾瞎子的纸化右眼终于燃烧殆尽。灰烬没有飘散，而是在他面前重新组合，形成一张全新的、空白的纸页。
\"没有终章......\"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有......永远写不完的初稿。\"
老周的身体彻底透明了。透过他的胸膛，能看见那颗跳动的心脏上，缝合线已经全部断裂。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发光的问号，随着心跳忽明忽暗。
悬笔突然掉落。
陆远下意识接住，笔尖在他掌心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没有滴落，而是顺着笔杆逆流而上，在笔尖处凝结成一个微小的问号。
整个空间开始崩塌。
不是毁灭性的坍塌，而是像一本被合上的书，所有画面都在收拢。青铜色的墙壁褪成纯白，漂浮的问号一个接一个没入地面，最后只剩下五人站立的地方还保留着颜色。
苏晚晴拾起那张空白的纸页。
\"接下来......\"她看向陆远手中的笔，\"谁来提问？\"
陆远摇头，将笔递给她：\"不是回答的时候。\"
他指向正在消失的边界。外面的世界正在重建——不是恢复原状，而是变成一片空白。没有历史，没有定论，只有等待被提出的问题。
张海峰身上的问号纹路渐渐平静。他活动了下右臂，发现那些表情符号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下若隐若现的光点，像星辰般排列成未完成的图案。
\"所以这就是......\"
\"开始。\"顾瞎子接话。他的眼窝里不再流血，而是盛着一点微光，像未点燃的灯芯。
老周透明的手指触碰地面。
纯白的地面泛起涟漪，一个全新的问号缓缓浮出。这个问号比之前任何一个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有人回答。
悬笔再次升起，笔尖朝下，等待落下第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