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血腥味裹着铁锈味直往鼻腔里钻,沈清欢扶着司墨的手臂站起身时,靴底黏了半块带血的碎布——不知是哪个士兵的。
她抬头望向前方,云无咎立在紫水晶球前,指尖还滴着血,那抹红渗进水晶球里,将原本诡谲的紫光染成了妖异的赤,像极了淬毒的玛瑙。
\"清欢,\"他的声音混着能量波的嗡鸣传来,尾音带着点病态的甜,\"你总以为自己能算尽人心,可这天下,哪有破不了的局?\"
沈清欢的琵琶突然在怀中震颤,弦丝擦过她掌心未愈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但那震颤里分明裹着一丝热意,像在提醒她什么。
她垂眸看向琵琶腹面的云纹——那是她用天音琵琶第一次预知情绪时,琴弦自刻的纹路。
此刻云纹泛着幽蓝,与对面的赤光形成刺目的对比。
\"司墨。\"她反手攥住男人的手腕,触感滚烫,\"你可觉得这能量波的震动......不太稳?\"
司墨的指节还沾着血,他方才用剑硬接了一道能量刃,虎口裂开的伤口正往外渗血。
闻言他眯起眼,目光扫过那道裹着赤雾的气墙——说是墙,倒更像活物,表面翻涌着气泡般的褶皱,每道褶皱裂开时,都有细碎的暗芒迸射出来。\"频率在变。\"他声音低哑,\"像有人在强行扯动琴弦,调子乱了。\"
沈清欢眼底闪过一道光。
她早该想到的——云无咎虽养在乐坊,却从未真正参透过音律的\"顺\"字诀。
他急于求成,用禁术强行催动水晶球,这能量波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是团乱麻。
她摸上琵琶的冰弦,指甲刚触到第一根,就听见云无咎的笑声里漏了丝破绽——那是她用天音琵琶捕捉到的,他喉间极轻的颤音。
恐惧,她确定,这个将一切掌控在掌心的男人,此刻正怕得发抖。
\"白璃!\"她转身喊闺蜜,哑女正攥着绣绷站在秦侍卫身侧,绷上的并蒂莲被血溅了半朵。
白璃抬头,眼尾还沾着血渍,却迅速点了点头。
沈清欢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比了个\"跟\"的手势——白璃虽不能言,却最懂她的琴音。
\"秦侍卫,劳烦你用刀鞘敲节奏。\"她又看向断了短刀的高手,\"三长两短,随我琴音变。\"
秦侍卫扯下腰间的丝绦缠住断刀,将刀鞘往掌心一磕:\"沈姑娘尽管弹,某这把老骨头还能震落几片瓦。\"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琵琶横于膝上。
她屈指勾动第一根弦,清亮的\"铮\"声刺破血雾——这是《破阵曲》的起调,本是边关将士擂鼓冲锋时的曲子,此刻从琵琶弦上淌出,倒多了几分凌厉。
第二弦、第三弦......七根弦依次震颤,琴音渐急,像骤雨打在青铜编钟上,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刺破空气的锐响。
白璃的绣绷动了。
她虽不能发声,却跟着琴音的节奏挥舞绷针——银亮的针尖在半空划出圆弧,每道弧都恰好落在能量波褶皱的位置。
那些暗芒迸射的气泡被针尖搅乱,竟发出类似瓷器碎裂的\"咔嗒\"声。
秦侍卫的刀鞘也动了,他单脚点地旋身,刀鞘与断刀相击,\"咚、咚、咚\"三声重响,紧接着两声轻敲,正好合上《破阵曲》的节拍。
能量波的表面开始出现裂痕。
沈清欢的琴音里混入了清越的泛音,那是天音琵琶特有的共鸣,能直接震荡人心。
她看见云无咎的指尖在水晶球上顿了顿,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大概没料到,被他视为玩物的乐伎,竟能用琴音破了他的术法。
\"孙勇士!\"沈清欢突然拔高琴音,第七弦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颤鸣,\"带弟兄们冲薄弱处!\"
孙勇士早等在侧。
他举着染血的狼牙棒吼了一嗓子,身后三十多个士兵跟着暴喝。
他们腰间系着蔡工匠连夜打造的铁索,此刻同时甩动,铁索末端的倒钩精准钩住能量波的裂痕。
士兵们发足狂奔,三十条铁索绷成直线,竟将那道赤红色的气墙生生拽出个一人高的缺口!
\"好!\"王侍卫在后方擂起战鼓,鼓声与琴音相和,\"沈娘子,再加把劲!\"
能量波的裂痕像被撕开的锦缎,迅速向两侧蔓延。
沈清欢的额头沁出冷汗,她能感觉到天音琵琶在发烫——每次使用预知情绪的能力都会消耗经期,但此刻她顾不得了。
琴音愈发急骤,她甚至咬破舌尖,用血珠滴在弦上,让琴音多了几分腥甜的穿透力。
云无咎的脸色彻底沉了。
他突然甩袖,水晶球表面腾起黑雾,那些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雕虫小技。\"他低喝一声,双手快速结印,指尖渗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血色符文,\"我倒要看看,你这把破琵琶,能撑到几时!\"
赤红光墙陡然膨胀,原本的裂痕被撑得粉碎,反卷着向众人压来。
孙勇士的铁索\"咔嚓\"断裂,几个士兵被气浪掀飞,撞在山壁上发出闷响。
司墨旋身将沈清欢护在身后,他的玄铁剑在半空划出半圆,却只挡住前三波气浪,第四波就震得他虎口崩裂,剑身险些脱手。
白璃的绣绷被气浪掀飞,她扑过去要捡,却被秦侍卫拽住后领。\"别犯傻!\"老侍卫吼道,\"护好沈姑娘!\"
沈清欢的琵琶弦断了一根。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混着能量波的轰鸣,像擂在耳膜上的战鼓。
云无咎的笑声又响起来,这次再无半分掩饰的慌乱,只剩阴毒的畅快:\"沈清欢,你以为你是救星?
你不过是我棋盘上......\"
\"住口!\"司墨突然低喝。
他反手拔出沈清欢腰间的匕首,那是她前日新制的,淬了白璃配的迷香。
男人将匕首扎进地面,玄铁剑与匕首相击,迸出的火星溅在能量波上,竟烧出个拳头大的洞。
\"清欢!\"他回头看她,眼底的关切几乎要烧穿这血色迷雾,\"琵琶借我!\"
沈清欢一怔,却见司墨扯下外袍系在腰间,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的指尖按上琵琶弦,动作虽生涩,却精准地接上了她方才的琴音——原来他早偷偷记熟了《破阵曲》的调子。
\"白璃,绷针给我!\"秦侍卫抢过哑女的绣绷,断刀与绷针相击,竟敲出更急的节奏。
能量波的膨胀速度慢了一瞬。
沈清欢抓住这空隙,咬破指尖在琵琶上画了道血符——这是她前日跟老道士学的应急之法。
琴音突然拔高八度,像是凤凰引颈长鸣,震得众人耳中嗡响,却也将能量波的赤光压得暗了几分。
但这终究只是拖延。
云无咎的结印越来越快,水晶球里的红光几乎凝成实质,像团燃烧的血球。
沈清欢能感觉到体力在流失,她的眼前开始发黑,连琵琶的纹路都看得模糊起来。
司墨的手臂在发抖,他的玄铁剑上已经出现裂痕;白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的血滴在绣绷上,晕开朵朵红梅;秦侍卫的断刀又崩了个口,他却还在敲着节奏,仿佛要把最后一丝力气都砸进这对抗里。
\"退!\"王侍卫突然吼道,\"护着沈姑娘往后撤!\"
但已经来不及了。
赤红光墙发出一声闷响,终于彻底失控。
气浪如排山倒海般压来,沈清欢被司墨护在怀里,却还是被掀得踉跄。
她的琵琶重重撞在山石上,发出一声哀鸣。
鲜血从她的鼻腔涌出,滴在司墨的衣襟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云无咎的笑声穿透气浪,清晰得可怕:\"沈清欢,你不是要做长安第一吗?
现在,就用你的血,给我的胜利祭旗!\"
沈清欢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模模糊糊看见白璃扑过来拉住她的手,秦侍卫举着断刀挡在她们身前,司墨的剑还在坚持,却已摇摇欲坠。
山谷里的风卷着血珠打在她脸上,她突然听见琵琶在哭——那是琴弦断裂的声音,一声,两声,七声。
最后一根弦断开的刹那,她的指尖触到了琵琶腹底的暗格。
那里藏着老道士给的最后一道符,用金丝楠木匣装着,说关键时能救命。
可此刻,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气浪的轰鸣中,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是司墨?
是白璃?
还是......
黑暗铺天盖地压下来前,她最后看见的,是云无咎身后的水晶球突然泛起诡异的紫光——那抹紫,和她琵琶里暗格的符纸,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