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也和骆教授猜测的一样,韩萍开门见山,“宝时,我希望你跟我去美国。”
骆教授恨不得直接将手里的书砸向这个自私到骨子里的女人。
但多年的教养让他干不出这种事,只能恨恨地将书桌上的书移来移去,发出巨大的声响,抗议着自己的不满。
骆宝时不说话,等着韩萍把话说下去。
韩萍喝了一口水,徐徐说道:“我现在的能力,足以供你在国外将大学读完。”
“我想,以你的聪明,先读一年的语言学校,就可以直接尝试申请当地的大学。”
“专业任你挑,但是我个人的建议是经济方向。”
“不仅将来容易找到工作,还可以帮助你申请到绿卡,获得美国公民的身份。”
韩萍说完,端着杯子不说话,静静地等着骆宝时的回答。
她从一开始,就没把骆宝时当做十来岁的孩子看待。
和儿子重逢的这一刻,韩萍就看出自己这个儿子相当早慧,那双沉稳笃定的眼睛,根本就不是一个十几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从她进门到现在,骆宝时一言不发,不哭不闹,甚至对于和自己的重逢,没有一点惊喜和激动。
多少有些打击韩萍作为母亲的自尊心。
但这些都不是韩萍所看重的。
只要骆宝时点头同意跟自己去美国,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尤其是詹姆斯的遗产。
韩萍摸着自己左手上的翡翠镯子,陷入沉思。
为了争夺现在丈夫的遗产,韩萍不得不回来向儿子低头示好。
十几年前,韩萍的父母收到风声,感觉到国内风向收紧,不放心地给韩萍写信,让她考虑是否和丈夫一起回上海教书。
但当时骆宝时的父亲不同意,觉得云省的孩子更需要自己。
韩萍劝不住,又因为父母的再三催促,终于狠下心离婚。
后来得知骆宝时的父亲因为知识分子的身份被波及,孩子也被当地政府送到了福利院,韩萍害怕得不得了,终于点头同意父母的安排,收拾好行李,坐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嫁给詹姆斯后,两人一开始的婚后生活称得上蜜里调油,两人都十分满意。
直到詹姆斯在定期体检中,检查出肺上长了个恶性肿瘤。
医生的判断让詹姆斯不得不提前考虑遗嘱,遗产的分配问题。
和韩萍结婚后,两个人一直都没有孩子,那么按照美国现行的法律,韩萍几乎分不到多少东西,甚至詹姆斯的前妻还有可能,聘请有名的律师,让韩萍净身出户,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是韩萍坚决不能接受的。
随着詹姆斯身体情况的恶化,韩萍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回国,将骆宝时带出国,最好能够让詹姆斯将他认做自己的儿子,这样至少在遗产分配上,韩萍可以要到一大笔赡养费。
韩萍打的这手算盘没敢告诉任何人,这次回国,她甚至都没有通知远在上海的父母。
只身来到骆教授家。
亲眼看到骆宝时时,韩萍松了口气。
眼前的孩子神态和自己简直一模一样,谋定而后动,说话都是深思熟虑,绝不会冲动。
骆教授半天都等到骆宝时的反应,按耐不住冲出来,怒气冲冲地和韩萍拍桌子,“韩萍,宝时他是个人,不是个物件。”
“你觉得他麻烦的时候,任由他在福利院里自生自灭。你要用他的时候,就千里迢迢回来带他走,你问过他吗?国外的生活就一定好吗?这是宝时这个孩子想要的吗?”
骆教授情绪激动,他真的对韩萍这种女人没有半分好感。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切以自己的需求为最优先考量。
韩萍闻言也不生气,轻轻拨弄着手里的杯子,淡淡地说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跟你这里比……”韩萍扫视了一眼骆教授的家,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国外的生活的确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你!”骆教授气得又要拍桌子。
骆宝时拦住他,对着韩萍说了她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
“这是我爸,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韩萍淡然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纹。
骆宝时用这句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在她这个生母和骆教授这个养父之间,他选了骆教授。
韩萍急着继续抛出诱饵,“你去了美国,接受的教育要比国内强百倍,而且我还能出钱,让你自己做项目,做生意,成立自己的公司也不是不可能……”
骆宝时一抬手,制止韩萍继续说下去。
“我可以跟你去美国,但话说在前头,我是要回国的。”
“我不会跟着你在美国生活一辈子。”
骆教授本来要说些什么,听到骆宝时的话,登时也冷静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只要骆宝时还回来就行。
在骆教授看来,即使不去美国,骆宝时在国内参加高考,也能考上好大学,读研读博都是板上钉钉的,这么好的孩子,将来不成为国家的栋梁可惜了。
骆教授还有些不放心,拉着骆宝时的手说道,“宝时,你真的要出去?”
“万一你真的觉得国外好,以后不回来了怎么办?你可不能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了!”
骆宝时好笑地拍了拍骆教授的手,安抚道:“爸,你在这里……我的朋友老师,都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骆教授只恨自己此刻笨嘴拙舌,搞了一辈子的研究,就是和树木数据打交道,在这种重要的时刻,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明明有一肚子的话,骆教授担心骆宝时去了国外生活得不好,担心韩萍这个自私的女人不会护着自己的孩子,担心骆宝时被国外不同的风景迷了眼睛,以后就不回来了……
骆教授的担心那么多,到了嘴边,千言万语只能说一句,“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骆宝时点点头,看向韩萍的目光里没有一丝孺慕之情。
“什么时候走?”
韩萍站起身,拿出本子,飞快地在上面写下地址。
“这是我住的酒店位置,后天一早我来接你。”
像是害怕骆宝时拒绝一般,韩萍把纸条塞到儿子手上,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