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地，残死之遗。
一双带着暖意的玉手轻轻覆上他冰冷的脸颊。
那触感柔软得像云端的棉絮，驱散了些许从虚无中传来的刺骨寒意，洛天，他早已沉寂的神海，竟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他无法睁开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双手的主人——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如同初春新叶般的生机，
与这圣门的混沌、虚无截然不同，像是黑暗里突然亮起的一点星光。
那双手缓缓下移，指尖轻轻拂过他胸口的血窟窿，没有触碰到血腥的伤口，
却有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指尖渗入，竟暂时止住了早已干涸的血痕。
“天羽，醒醒。”
一道轻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声音像是跨越了时空的召唤，让他沉沦在黑暗中的意识，开始艰难地向上浮动。
他能感觉到，那双手正逐一抚过钉在他四肢的漆黑尖刺，每触碰一下，
尖刺上的禁忌之力便会减弱几分，原本冰冷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一丝知觉。
圣门的震颤还在继续，虚无神桥的轮廓愈发清晰，可那双手带来的暖意，却像一道屏障，将周遭的毁灭气息隔绝在外。
洛天羽的喉结微微滚动，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咳出一点带着血沫的气息。
而那双手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挣扎，指尖轻轻按在他的眉心，声音里带着安抚的力量：
“别怕，我来了……”
洛天羽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在模糊的光晕里聚焦——最先撞进眼底的，
是染透了半边银白裙裾的暗红血迹，顺着裙摆下摆滴落在地，在圣洁的神桥光晕里晕开点点暗沉。
抬眼再望，便见羽落天半跪在他面前，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渗血，
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墨发贴在苍白的颊边，原本总是含笑的眼尾此刻泛着病态的红。
她另一只未按在他眉心的手还握着断裂的长剑，剑身上的裂痕里缠着淡紫色的禁忌之力。
可她看向他的眼神，却依旧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满是温柔的笃定。
“天羽……好久不见。”
羽落天察觉到他目光里的惊惶，指尖的暖意又重了几分，将他喉间翻涌的血气轻轻压下，
她缓缓收回按在他眉心的手，指尖在身前虚虚一拢。
刹那间，黑白色的微光从她胸口缓缓溢出，那是她的混沌本源。
离体的瞬间，羽落天脸色又白了几分，左肩的伤口甚至溢出了更多血珠，
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小心翼翼地托着那团本源，一点点凑近洛天羽的胸口。
“别怕，”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雪花，指尖带着本源的暖意，轻轻拂过他胸前狰狞的伤口，
混沌本源顺着她的指尖渗入洛天羽体内，所过之处，那些纠缠的淡紫色力量如同冰雪遇暖阳般消融。
羽落天垂着眼，白发垂落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只留温柔的笑意浮在唇角，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语气带着哄劝般的软意：
“你不是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吗？我有一天会不会遇到喜欢的人？”
洛天羽浑身一震，原本因疼痛而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了几分，混沌本源带来的暖意似乎都在此刻停滞。
他望着羽落天苍白却依旧含笑的脸，喉间滚动着，想说些什么，却被她轻轻摇头打断。
羽落天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唇角残留的血渍，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她眼底的疲惫渐渐褪去，只剩一片清明的澄澈，语气也比刚才更轻，却字字清晰：
“那时候我的回答是喜欢我自己，无论经历何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的选择也一直如此。”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骤然睁大的眼眸上，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些，带着释然的轻浅：
“天羽，我很高兴能在这个时代遇见你，遇见……最好的你。”
说罢，她又将更多混沌本源渡入他体内，指尖的暖意裹着坚定的力量，一点点修复他受损的经脉，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份不容置疑的笃定：
“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看，我们无数先辈拼尽全力护住的世界，究竟有多好。”
混沌本源的黑白双色在两人周身流转，将周遭的毁灭气息彻底隔绝在外。
羽落天垂眸看着洛天羽渐渐恢复血色的脸，原本覆在他手背的手轻轻上移，指尖温柔地描摹过他的眉骨，最后停在他的脸颊两侧，轻轻托住。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眼前人，白发随着俯身的动作滑落，拂过洛天羽的脖颈，带着一丝微凉的痒。
不等他反应，羽落天便微微低头，柔软的唇轻轻落在他的唇角，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像一片雪花短暂停留，却带着混沌本源的暖意，一点点渗进他的肌肤。
她抬眼时，眼底盛着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温柔，连眉梢都染着浅浅的笑意，声音轻得像私语：
“这是告别，也是祝福。
天羽，往后的路，你要好好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羽落天周身的混沌本源突然剧烈震颤，
淡金色光芒里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符文——那是混沌大道的印记，
正随着她体内本源的耗尽，一点点从她身体里剥离。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白，握着洛天羽脸颊的手也开始微微发凉，可眼底的温柔却丝毫未减。
圣门的光芒愈发炽盛，虚无神桥的轮廓已清晰得能看见桥上的纹路，
而她肩头的伤口不再渗血，取而代之的是淡金色的光点，正随着本源的流逝从伤口处飘向空中。
羽落天望着洛天羽渐渐清明的眼眸，忽然有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晶莹的泪珠裹着一丝微弱的混沌之力，慢悠悠地落在圣门前的石阶上，溅起一点细碎的金光。
那滴泪里没有悲伤，只有释然的温柔——像是放下了千万年的使命，也放下了最后的牵挂。
她轻轻松开托着他脸颊的手，指尖最后一次拂过他的发梢，声音轻得快要被圣门的震颤声淹没：
“你为寻轮回而来，我便为你踏上轮回古神域，你走上古登天神路，我便成为天道追随你而来。”
话音未落，羽落天缓缓抬手，指尖在虚空划出古老而繁复的纹路——那是刻在混沌血脉里的献祭法诀，
每一笔都泛着淡金色的微光，却也让她体内的生机随着符文的显现，一点点流逝。
她的动作很慢，却异常坚定，苍白的唇瓣轻轻开合，念出法诀的声音清冽如玉石相击，穿透了圣门的震颤：
“以吾之魂，引混沌大道；以吾之躯，祭太初荒域；”
一个接着一个字落下，她周身的混沌本源骤然爆发，化作漫天金芒缠绕住法诀符文。
圣门前的空气开始扭曲，虚无神桥的光芒与献祭法诀的金光交织，将她的身影衬得愈发单薄。
她望着洛天羽想要挣扎却被本源之力护住的模样，眼底最后一丝疲惫也化作温柔的笑意，任由法诀的力量将自己包裹：
“以吾混沌之躯，献于无上大道，魂化星辰，血润万物，骨撑天地，不负苍生。”
她的声音随着金芒的扩散愈发轻柔，身形却开始被法诀的力量一点点拆解——先是垂落的白发化作细碎的金光，
融入周遭的本源之中；再是覆着伤口的肩头，皮肉与骨骼渐渐被金芒吞噬，只留下淡淡的光晕在原地流转。
洛天羽被本源之力牢牢护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散，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却连指尖都碰不到她半分。
“羽落天，停下……别这样。”
羽落天察觉到他的绝望，残存的指尖拼尽全力朝他方向虚虚一触，哪怕只碰到一片空气，眼底依旧盛着满溢的温柔：
“我本就是混沌本源所化，如今归还给你，再合适不过……”
话音落下时，她的身形已彻底被金芒包裹，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流，顺着洛天羽的经脉涌入他体内。
圣门前的献祭法诀缓缓消散，只留下洛天羽周身萦绕的、带着她温度的混沌本源，
以及空气里残存的、属于她的温柔气息。
洛天羽僵在原地，手臂还维持着想要抓住什么的姿势，指尖却只穿过一片空荡荡的空气。
圣门的震颤不知何时停了，虚无神桥的光芒也渐渐黯淡，
只剩下他周身那圈带着余温的金芒，像个讽刺的屏障，将他与周遭的“空无”隔绝开。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暖意，可摊开手，却什么都没有。
圣门前的石阶上，连她方才滴落的那滴泪所溅起的金光都已消散，只余下冰冷的石面，映出他眼底空洞的红。
空气里的温柔气息在一点点淡去，像是被风慢慢吹散的雾。
他试着调动体内新融入的混沌本源，那力量强大得让他几乎失控，
却带着她独有的、温和的韵律——可这韵律越清晰，他心头的空无就越浓烈。
没有了她往日无暇的身影，没有了她拂过眉骨的指尖，没有了她含着笑意的轻声叮嘱，
偌大的圣门前，只剩他一个人，抱着满溢的本源之力，守着一片触手可及的空。
他缓缓蹲下身子，额头抵着冰冷的石阶，喉间压抑的呜咽终于化作破碎的低泣，泪水砸在石面上，
却再也溅不起半分她曾留下的、带着混沌之力的光。
“最后……我又会失去什么？”
身后混沌神道浮现，原本黯淡无光的神道石阶上，忽然有淡金色的纹路顺着他的气息缓缓亮起。
洛天羽踏上虚无神桥，跨越宇宙虚空，阴冷的眼眸与孤寂的身影并立，手中还抓着羽落天的断剑，
或许这一次，才会是真正的他……
他不清楚羽落天不过是见过两三面的人，却能够为了他一个将死之人，不惜献祭自身，以混沌本源将他救回。
只是在这么一刻，他不再是从前那个还跟你嘻嘻哈哈，无所事事，漂泊摆烂的穷小子了。
因果尽断，本源尽散；北域苍山，不复轮回；登天寻路，梦碎成空；浮世沉间，半梦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