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山飞船脱离跃迁时，罗金凤首先闻到了一股气味——那是一种混杂着馊掉的麦饼、腐烂的水果和金属锈蚀的味道，钻进飞船的通风系统，黏在鼻腔里挥之不去。她皱着眉启动空气净化系统，但屏幕上显示“净化无效”，那些气味像是由能量构成的，能穿透任何物理过滤装置。
“这不是普通的臭味，”叶云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盯着舷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区域，那里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类似食物的物体——有的像巨大的、发霉的面包，表面长满了绿色的绒毛；有的像腐烂的水果，果皮上布满黑色的斑点，却散发着诡异的红光；还有的像一锅凝固的浓汤，表面漂浮着扭曲的、类似面条的黑色线条。
“是‘虚假食物’，”叶云吞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一个空口袋，那里曾经装着他的“终极食谱”能量芯片，“它们是被虚无粒子污染的能量体，保留着食物的形态，却失去了所有的能量活性，只剩下‘饥饿’的幻影。”
罗金凤调出食品宇宙的星图，原本应该标记着“恒星能量源”的位置，此刻全是一片空白。“没有恒星？”她难以置信地放大星图，“食品宇宙的能量循环不是‘从恒星汲取能量，转化为生命能消化的形态’吗？没有恒星，能量从哪里来？”
叶云吞的脸色沉了下来：“被吞噬了。虚无粒子不仅污染食物，还会吞噬能量源。你看那些虚假食物之间的黑暗区域，”他指向一片绝对的黑色，连飞船的探照灯都无法穿透，“那里曾经是食品宇宙最大的‘能量中转站’，能将恒星的光转化为麦饼的香气、水果的甜味……现在，什么都没了。”
弹弹6号的全息影像在控制台中央亮起，它的数据流呈现出一种“收缩”的状态，不像其他弹弹星人那样舒展，反而像被什么东西挤压着。一道淡紫色的光束射向舷窗外的一块“虚假面包”，光束接触到面包的瞬间，面包表面的绿色绒毛突然疯狂生长，像无数细小的手抓住光束，试图将其拉向自己。
“检测到‘饥饿能量场’，”弹弹6号的电子音带着一种被压抑的颤抖，“这些虚假食物会主动吸附所有形式的能量，包括飞船的动力能源。它们的能量特征与镜像宇宙的‘破镜者’有72%的同源性，都以‘瓦解秩序’为目的——破镜者瓦解虚实秩序，虚无粒子瓦解‘能量转化’秩序。”
飞船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颗星球的轮廓——那是第七星系的主星，叶云吞曾经救济过的地方。资料显示，这里曾是食品宇宙的“能量农场”，地表覆盖着能自动生长的“能量麦浪”，空气中永远漂浮着烘焙面包的香气。而此刻，那颗星球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灰色，像一块被水泡发又风干的面包，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缝。
灰色荒原上的低语
青菜山飞船降落在第七星系主星的“中央农场”遗址。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比飞船内浓郁百倍的馊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种类似胃酸腐蚀金属的腥气。罗金凤忍不住捂住口鼻，透过防护面罩，她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荒原——没有任何植物，没有任何生命，只有干燥的、粉末状的土壤，以及无数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叶云吞的脚步有些踉跄，他记忆中能没过膝盖的金色麦浪，此刻只剩下裸露的、龟裂的土地。他弯腰抓起一把灰色的土壤，土壤在他掌心迅速散开，像没有重量的灰尘。“能量麦的根系还在土里，但已经失去了转化能量的能力，”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沙哑，“它们变成了‘能量海绵’，只能吸收，不能产出——就像永远填不饱肚子的人。”
罗金凤启动“声波放大器”，耳机里立刻传来一阵模糊的、重复的声音：“饿……饿……饿……”
那声音不像是来自某个具体的生物，更像是从大地深处、从裂缝底部、从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里挤出来的，微弱却执着，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当她将放大器对准一条较宽的裂缝时，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能听出其中夹杂着无数细小的、重叠的叹息，像是无数生命在表达着同一种绝望的渴望。
“这不是真正的饥饿，”叶云吞的脸色异常凝重，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银色的能量胶囊——这是他苏醒时带出来的、食品宇宙的“应急能量源”，能瞬间转化出足够一个星系居民食用一周的食物能量。他按下胶囊的启动键，胶囊顶端弹出一个细小的喷嘴，一股浓郁的、类似烤红薯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罗金凤以为这股香气会像甘泉一样滋润这片荒原，但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香气刚散开不到半米，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嘴吸住般，猛地朝着最近的一道裂缝收缩。罗金凤甚至能看到一道透明的、扭曲的“气流轨迹”，从胶囊喷嘴一直延伸到裂缝深处。几秒钟后，香气完全消失，能量胶囊的外壳迅速干瘪下去，从银色变成灰黑色，最后“咔”地一声碎裂成粉末，散落在灰色的土壤里，连一丝能量残留都没有。
“看到了吗？”叶云吞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它们不是要‘吃’能量，是要‘吞噬’‘渴望’——能量胶囊释放的香气，本质上是‘满足感’的载体，而虚无粒子会像病毒一样，扑上去吞噬这种‘满足感’，同时释放出更多的‘饥饿信号’。”
他指向裂缝深处：“下面的东西，靠吸食‘生存渴望’活着。当一个生命对食物的渴望越强烈，它们就越强大。第七星系灭亡时，那些居民不是死于能量枯竭，是死于‘永饿症’——身体明明储存着足够的能量，却永远感到饥饿，最后被自己的渴望吞噬。”
弹弹6号的数据流延伸到裂缝上方，淡紫色的光芒照亮了裂缝内部。罗金凤通过探测器的夜视模式看到，裂缝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无数细小的、类似血管的孔洞，孔洞中流淌着一种灰黑色的流质，流质表面不断冒出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会发出一声微弱的“饿”。
“这些孔洞是‘能量虹吸通道’，”弹弹6号的电子音变得尖锐，“虚无粒子通过它们连接到地表，像根系吸收水分一样，吸收所有生物的‘渴望能量’。检测到孔洞中的流质，与火焰宇宙的‘暗物质灰烬’、水系宇宙的‘锈蚀黑雾’，共享同一种‘能量吞噬’基因。”
罗金凤蹲下身，用采样器收集了一点灰色的土壤。土壤样本在探测器中溶解后，显示出极高的“虚无粒子浓度”——每克土壤中含有超过10亿个活性粒子，这些粒子在显微镜下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的形态，像一群永远处于饥饿状态的、疯狂扭动的虫子。
“它们在‘繁殖’，”罗金凤看着屏幕上快速分裂的粒子，“每吞噬一点‘渴望能量’，就会分裂出更多的虚无粒子。这片荒原，已经变成了它们的‘培养基’。”
地下的粒子巢
叶云吞沿着最大的一道裂缝往前走，他的指尖萦绕着微弱的金色光芒——那是食品宇宙的“能量转化力”残留。当他走到裂缝最宽处（大约有十米宽）时，指尖的光芒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像遇到了强烈的磁场。
“下面有东西在‘共鸣’，”叶云吞的声音带着一种紧绷的警惕，“是虚无粒子的‘能量核心’。”
罗金凤启动“地下探测仪”，一根细长的、带着能量护盾的探针从飞船底部伸出，缓缓插入裂缝深处。探针下降到约一千米时，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蜂窝状的结构——那是由无数个六边形巢室组成的巨大网络，每个巢室的直径约一米，里面都包裹着一团跳动的、灰黑色的能量体，像一颗正在搏动的、腐烂的心脏。
“这是‘粒子巢’，”叶云吞的呼吸变得急促，“虚无粒子的‘繁殖中心’。每个巢室都是一个独立的‘饥饿源’，不断向地表释放‘饥饿信号’，吸引能量和‘渴望’。”
探针小心翼翼地靠近其中一个巢室，灰黑色的能量体立刻感应到了，像被惊动的水母般收缩起来，随即又猛地膨胀，试图包裹住探针。探针的能量护盾与能量体接触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响声，护盾表面浮现出一层灰色的雾气，能量读数开始快速下降。
“它们的‘吞噬力’比地表的虚无粒子强100倍，”罗金凤迅速操控探针后退，“护盾只能抵挡三分钟。弹弹6号，分析能量体的核心频率！”
弹弹6号的数据流与探针的探测信号同步，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串复杂的波形图。灰黑色能量体的振动频率极其不稳定，时而急促如鼓点，时而缓慢如叹息，但每一次波动，都与罗金凤心跳产生一种诡异的共鸣，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即使她刚刚才吃过能量棒。
“这是‘精神干扰’，”叶云吞看出了她的不适，递过来一块能量晶体，“它们能通过频率共鸣，放大生物的‘饥饿本能’。第七星系的居民，就是这样被自己的本能拖垮的。”
罗金凤握住能量晶体，那股莫名的饥饿感才稍稍缓解。她盯着屏幕上的波形图，突然发现一个惊人的细节：灰黑色能量体的基础频率，与暴风宇宙“无序之风”的混乱代码、水系宇宙“锈蚀核心”的振动波、魔法宇宙“噬魔之影”的能量脉冲，在某个深层频段上完全一致，就像不同乐器演奏同一首死亡序曲，音调不同，但旋律的骨架相同。
“它们是‘同一种存在’的不同表现形式，”罗金凤的声音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沉重，“暴风宇宙的‘无序’，水系宇宙的‘锈蚀’，火焰宇宙的‘吸收’，魔法宇宙的‘篡改’，镜像宇宙的‘同化’，还有这里的‘吞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瓦解各个宇宙的核心秩序，让一切归于‘无’。”
探针在护盾彻底失效前，成功采集了一点灰黑色能量体的样本（一粒尘埃大小）。样本刚被收入特制容器，整个粒子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所有的巢室都开始同步收缩、膨胀，释放出更强的“饥饿信号”。
地面上的灰色荒原开始出现变化——裂缝在扩大，土壤像沸腾的水般翻滚，无数灰黑色的雾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只扭曲的、类似手的形状，朝着飞船的方向抓来。
“它们发现我们采集了样本！”叶云吞大喊，“低语声在变调！”
罗金凤的耳机里，“饿……饿……”的低语已经变成了尖锐的、刺耳的尖叫，像是无数饥饿的野兽在咆哮。探测器显示，空气中的虚无粒子浓度在急剧升高，飞船的能量护盾开始出现波动。
“撤退！”罗金凤当机立断，操控飞船升空。
青菜山飞船在灰黑色雾气的追逐中艰难地冲出大气层。罗金凤回头望了一眼，那颗灰色的星球表面，已经被无数道喷涌的黑雾覆盖，像一颗正在腐烂、流脓的果实。粒子巢的能量波动透过探测器传来，像一颗不断跳动的、充满恶意的心脏，在宇宙的寂静中发出令人不安的节拍。
叶云吞坐在窗边，手里攥着那块能量晶体，晶体的光芒已经变得极其微弱。他没有说话，但罗金凤能看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混合着愤怒、无力和恐惧的颤抖。
“食品宇宙的‘能量循环’，本质上是‘给予’与‘获取’的平衡，”叶云吞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恒星给予能量，农场转化能量，生命获取能量，死亡后回归能量……而虚无粒子，只懂‘获取’，不懂‘给予’。它们是宇宙的‘癌细胞’。”
罗金凤将粒子巢的三维结构图、灰黑色能量体的波形数据发送给所有飞船。屏幕上，六个宇宙的“破坏源”坐标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包围圈，每个坐标点都闪烁着相同的、代表“虚无”的灰黑色光芒。
“下一个是糖果宇宙，”罗金凤调整航线，青菜山飞船朝着地球的方向驶去，舷窗外的灰色逐渐被星光取代，但那股馊味和耳边挥之不去的“饿”字低语，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感官里，“林月瞳和叶芸甜，她们要面对的‘苦涩能量’，恐怕也是这种‘吞噬’的变体——吞噬‘快乐’，留下‘痛苦’。”
飞船加速穿过食品宇宙的边界，当最后一片虚假食物从舷窗外消失时，罗金凤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她看向叶云吞，发现他正望着窗外，眼神空洞，仿佛灵魂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那片灰色的、永远饥饿的荒原上。
而屏幕上，第七个宇宙的坐标，正在缓缓亮起红光，等待着下一批探寻者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