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流放式的苦役吗?我们并未违法,何以如此?”
“不干!宁死不干!”
张琦朝未料到反对如此强烈。
听着喧嚣吵嚷之声,他不耐烦地举起火铳对空鸣响。
砰的一声巨响,瞬间令全场鸦雀无声。
“都安静!不想干的可以离去,无人阻止!若有疑问,选出一名代表与我说话!”张琦朝说道。
在众人推选之下,陈二狗缓缓走出。
他被推至众人眼前,略显忐忑,吞了口唾沫说道:“我们只想知道,能不能吃饱饭?有没有水喝?有地方住吗?要是累了,能坐下歇息吗?还有,老弱妇孺要不要干活?”
王二狗高声复述这些问题,背后聚集的灾民听得明明白白,这便是他们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情。
远处传来马蹄声,朱慈烺策马而来,立于灾民面前。
“太子驾到!”曹彰的声音响彻南门。
所有天雄军愈加警觉,而朱慈烺则泰然自若,径直走到陈二狗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重复了一遍。
陈二狗先前对张琦朝尚且只是紧张,得知眼前人是太子后,顿时慌了神,未加思索便跪下行礼:“太子殿下万安,草民陈二狗。”
“起来讲话。”朱慈烺无奈说道。
陈二狗连忙起身,但刚刚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
在那个时代,皇权不可侵犯。
朱慈烺继续说道:“你所问的问题,我可以解答。修筑城墙属于正常雇工行为,只要每日出力,每个人都能得到食物、饮水。外城完工后,每人可从官府领取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感到疲惫时,可以休息,没人会鞭笞你们。不过,若是有人懒散不干,不仅失去吃穿和田地,还会被驱逐,所以希望大家都认真做事。”
说完,朱慈烺转身离去。
灾民们至此才长舒一口气。
他们本以为会被赶出城,如今这般世道,出了城不是落草为寇,就是坐以待毙。
身为府尹的孙鹏随即开始行动。
首先打开城门,府兵与天雄军齐心协力。
很快,在城墙下建起了可供灾民居住的简易棚屋。
单靠一两间棚屋显然不足,官兵与灾民共同合作,孙鹏还动员太原府原有的住户加入,帮忙者每日可获一定量的粮食,如此一来也缓和了灾民与本地居民之间的矛盾。
由于晋王贪婪成性,太原府原来的住户日子也过得艰难,如今晋王已逝,孙鹏在关照灾民的同时,也没有忘记这些原住民。
短短三日,城外供灾民栖身的棚屋便搭建完毕。
随后便是任务分配。
太原府本无异状,却忽转入基础建设阶段。壮年男子搬运石料,妇孺老弱则担起辅助之职,而行动不便者若需救助,可向官府申领令牌,此令牌能确保其家属在领取口粮时额外获得一份。
天雄军维护地方秩序,凡劫掠粮食、行窃者,一经捕获且证据确凿,皆处极刑。
虽未能惠及所有人,但多数人已得妥善安置。
朱慈烺未忘初衷,夜不收探子每日穿梭于战区之间。张献忠与李自成已会合,却不知所谋为何,竟暂停攻势。
对方按兵不动,朱慈烺亦从容不迫。
“速召赵掌司,令其率火器局赴太原。”朱慈烺下令。
此旨意迅速传至京师。
京城再降大雪,漫天飞舞。
赵掌司瑟缩着双手,却全然不觉寒冷或疲惫,反而满心欢喜。
与太子商议后,火器局焕然一新。
将懒惰之徒逐出火器局,仅留勤勉且具智慧者,即便技艺稍逊,也可教导提升。
此政策施行后,火器局面貌一新。
众人工作热情高涨,各怀目标,努力奋进。
然而,这一变化也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觉。
兵部尚书齐柳年多次警告赵掌司不得擅自行事,他认为赵掌司意欲博取朝廷青睐。
实则,赵掌司遵太子旨意行事,必须推动火器局发展。
此举无意间触动了齐柳年的利益,他在火器局获利颇丰。
因此,作为兵部下属机构,赵掌司自然受到打压。
但无妨,所需资金均出自太子私库。
只要银钱充裕,其余皆不足虑。
进入获取局大厅时,司马图早已在此等候。
赵掌司见状,心中一震。
外官遇锦衣卫驻扎本单位,绝非吉兆。
锦衣卫唯皇命是从,六亲不认,无论冤屈与否,必押往天牢。
然而,赵掌司立刻意识到情况。
这司马图,似乎是太子的人。
“太子吩咐我来告诉你,火器局的所有人员与物资都要准备妥当,立刻迁往太原府。”司马图说道。
“立刻转移?”赵掌司有些惊讶。
“没错。”
“可...兵部那边会答应吗?不管火器局对大明有没有用处,只要这个部门还存在,兵部就有理由要钱,他们怎么会轻易放自己的部门脱离掌控?”
“别管那么多,太子已经向皇上提过此事,你只需遵命行事,而且要尽快。”司马图语气严肃。
赵掌司心中一震,瞬间明白了几分。
这是太子与朝廷之间又一场较量,既然自己已选择站在太子这边,那便需坚定立场。
“我明白了,司马大人还有其他事吗?不如一起用早膳?”
“不必了,我还得回宫……一切谨慎。”司马图说道。
赵掌司搓了搓手,随后步入锻造房,找来了王二。
自从王二接受了太子的承诺,并且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后,赵掌司便让他成为火器局的总领。
如今,整个火器局的人都听他的。
有时,赵掌司在一些事务上也会征求他的意见。
但王二并未因此骄傲自满,依然踏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锻造房里十分炎热,王二在寒冬中亡国上身,奋力锤敲锻打。
面前是一根手臂粗细的炮筒,其他人都在制作秘鲁铳时,王二已和几个助手开始研制神机大炮。
“王二,别打了,过来一下。”赵掌司招手示意。
他和王二相识已久,尤其是王二得到朱慈烺看重之后,地位并不逊色于赵掌司,赵掌司反而更加亲近。
王二不解地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赵掌司思索片刻后说:“太子让我们前往太原,带上所有人和物资立即出发。”
王二想都没想,直接答道:“好,那我这就整理。”
赵掌司担心王二不愿去,毕竟从一座城搬到另一座城,即便是在现代也是个艰难抉择,更别说古代了。
不过,既然是太子的命令,那就没有商量余地,他们绝不会拒绝。
赵掌司隐约感觉情况不对,便对王二说道:“赶紧安排家眷先行一步,到城外等候,咱们今晚再出发。”
王二疑惑地问:“为何要如此?”
赵掌司反问:“你相信我吗?”
王二点头:“当然相信。”
赵掌司便不再多言:“此事一言难尽,你照做便是。”话毕,他便先行离去,毕竟他也有家人需要安顿。
火器局平日里热闹非凡,今日却忽然变得冷冷清清。
...
这些异样的举动,立刻引起了范复粹的警觉。
范复粹掌握着自己的情报网络,很快便掌握了火器局大致的情况。
深夜,在京城最奢华的酒楼中,范复粹邀约了两人共饮。
一位是内阁同僚张四知,另一位则是兵部尚书齐柳年。
“承蒙二位赏脸前来,实属荣幸。”范复粹说道。
“首辅太客气了,不知首辅召我们前来所为何事?”齐柳年直言询问。
他知道,张四知不过是个陪客。
若范复粹真有要事相商,只需告知张四知即可,断不会特意请他赴宴。
况且,齐柳年并非范复粹的心腹。
“我听说,齐大人手下负责兵仗制造的火器局似乎有所动作?”范复粹试探道。
“范大人此言差矣,火器局一向归兵部管辖,怎会无端生变?”齐柳年惊讶反问。
“噢,原来如此,可为何我又听说火器局增设了一个分支?而且,那赵掌司好像今晚就要离开京城,具体去向不明,但我听说,若是火器局消失,齐大人是否就能轻松不少?毕竟,少了这份需求,朝廷也不会再拨那么多物资,你也无需操心这么多。”范复粹边说边举杯,敬了齐柳年一杯。
“竟有此事?身为兵部尚书,我竟毫不知情,实在惭愧。”齐柳年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小事罢了,我只是偶然听闻而已。还有个传闻,似乎太子有意将这个刚成立的火器局据为己有。”范复粹接着说道。
听到这番话,齐柳年连忙摆手道:“绝无可能,圣上绝不会答应,再说,他一个储君,有何资格?”
“那么,假设……我是说假设,如果太子真的胜了呢?”
范复粹话未出口,仅是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其中暗藏的恶意昭然若揭。
京师一夜大雪纷飞,积雪已及脚踝。
距宵禁尚有一个时辰,王二与赵掌司率领众人,携齐工具与物资登车启程。
人数众多,火器局多年积累的资源不容小觑。
然而搬运这些物件耗时颇久,毕竟这皆为朝廷资产,即便前往支援太子,无批文亦不得擅动。
幸而太子早有安排。
且他们并非将火器局掏空,真要如此,太子自己怕是最不愿见。
反之,若王二及其部属离开,结果亦如搬空无异。
持批文离京后,他们需近月跋涉方能抵达目标地。
城外驻足,赵掌司问王二:“家人俱全否?”
“齐全,我带了四十余名匠人,均愿赴太原,家眷合计百余人。”王二沉声答道。
人多则心安,此时出行难保无险,山贼亦未必敢轻举妄动。
“那便出发。”赵掌司下令。
然队伍中有不少怨言,何以选在大雪之夜远行?
面对质问,赵掌司唯有叹息,未作回应。
若非急迫,断不会选择此刻。
靠近王二,赵掌司高声道:“老幼坐车,壮年持铳护围。”
众人虽不解其意,却大多依言行事。
王二问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此举更稳妥。”赵掌司答。
“莫非有何隐情未告我?”王二神色凝重。
最终,赵掌司坦言:“我不语者,因亦未确知。我揣测,此或为太子与朝中一场博弈。太子战于前线,急需军械,故命吾等前往,然朝堂之中,又有几人盼太子得胜?”
这个问题显然让王二犯了难。他对制作火器情有独钟,对于复杂的人际算计却总是避之不及。
“好了好了,别说了,这些事我脑袋转不过来。既然你执意要走,肯定有你的道理,我信你。”王二说道。
“多谢……”赵掌司此刻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只要这群人里头,王二没异议,那其他人多半也不会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