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山脉位于西蜀之地的最深处。
这里终年被黑色的雾气所笼罩，山中毒虫遍地，瘴气横行，寻常人踏入不出半日便会化为一滩血水。
然而此刻。
在这片号称“生命禁区”的山脉之中。
一个白衣青年正背着药箱信步而行。
他身前几个血神教的教众正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带路，脸上写满了恐惧。
那些足以轻易毒死一头大象的毒虫，在靠近苏寒身体三尺范围时便会莫名的自己绕开。
那些能够侵蚀内力、腐蚀血肉的瘴气，在流淌到他身边时也会诡异的自动分开。
仿佛他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万物皆不敢侵。
带路的教众早已看得心神俱裂。
他们现在无比确信。
自己是在为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魔引路。
“前……前辈，再往前就是‘万毒渊’了。”
为首的教众声音颤抖地说道。
“那里是进入血海秘境的第一道也是最难的一道关卡。渊中毒气是教中长老用上万种毒物炼制而成，霸道无比，就算是……就算是血卫大人亲至，也需要服用特制的解毒丹才能通过。”
他这是在隐晦地提醒苏寒前路凶险。
倒不是他好心。
而是他怕这个煞星一个不小心死在了万毒渊。
那他们也绝对活不了。
苏寒抬头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
裂谷之中翻腾着五颜六色的诡异毒雾。
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心神欲呕。
“万毒渊么……”
苏寒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曾经以意志俯瞰过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见过火山的喷发，见过深海的暗流。
区区一处人造的毒潭，又怎会放在他的眼里？
“走吧。”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迈开脚步朝着那万毒渊径直走去。
“前……前辈！不可！”
那几个教众吓得魂飞魄散。
就这么走过去？
连护体真气都不开？
这是疯了吗？！
然而苏寒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喊。
他一步踏入了那五彩斑斓的毒雾之中。
想象中血肉被腐蚀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苏寒就那么闲庭信步般走在毒雾里。
那些能够瞬间毒杀一流高手的恐怖毒气，在靠近他身体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阳光的冰雪，自动消融、分解，还原成了最纯粹的天地灵气。
仿佛他本身就是这世间最大的“解药”。
万毒不侵。
不，甚至不是不侵。
而是净化！
他走过的地方，身后那浓郁的毒雾竟然都变淡了许多。
“这……这……这……”
山谷外那几个教众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狠狠地揉着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幻术。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苏寒很快便穿过了这数百丈宽的万毒渊，来到了对岸。
他回头看了一眼对岸那几个还在发呆的教众。
“路已经带到了。”
“你们可以走了。”
他话音落下。
那几个教众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转身向着山脉外疯狂逃去。
他们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靠近黑雾山脉半步。
苏寒没有再理会他们。
他转过身看向眼前。
穿过万毒渊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仿佛是另一方天地。
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
大地是焦枯的黑色。
一条粘稠的血色河流在不远处缓缓流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而在血河的尽头。
矗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仿佛由鲜血和白骨浇筑而成的邪异宫殿。
血海秘境。
血神殿。
这里便是《血神经》这个bUG的核心服务器。
苏寒迈开脚步向着血神殿走去。
他走得很慢。
但每一步落下，脚下那片被血煞之气污染了不知多少年的焦黑土地，都会有那么一小块恢复成正常的泥土的颜色。
他在以一己之力净化着这一整片秘境。
就在他即将走到血神殿前时。
四道强大无比又截然不同的气息，从殿前的四个方向冲天而起锁定了他。
“来者何人！”
“竟敢擅闯血海圣地！”
伴随着四声爆喝。
四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了苏寒的面前，将他团团围住。
这四人形象各异。
一人身材枯瘦如竹竿，身法快如鬼魅，是为“疾风血卫”。
一人身材魁梧如铁塔，浑身肌肉虬结，是为“巨力血卫”。
一人面色青紫，口唇发黑，浑身散发着不祥的毒气，是为“万毒血卫”。
最后一人是个眼神空洞仿佛没有灵魂的女子，她的身上散发着能够影响人心智的诡异波动，是为“幻心血卫”。
这四人便是血祖座下最强的四位护法，每一个都是足以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顶尖魔头。
他们是血神殿最后的守门人。
“一个大夫。”
苏寒停下脚步平静地回答。
“来给你们教主看病。”
“放肆！”
脾气最为火爆的巨力血卫怒喝一声。
“敢对血祖不敬！找死！”
他双拳一握，骨节发出爆豆般的声响，脚下大地都为之龟裂！
一股纯粹的爆炸性的力量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吃我一拳！”
他大吼着一拳便朝着苏寒的脑袋猛然轰去！
这一拳足以开山裂石！
面对这狂暴无比的一拳。
苏寒依旧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了右手。
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
和当初对付血公子时一模一样的动作。
他用那根白皙干净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巨力血卫那砂锅大的拳头之上。
“叮。”
一声轻响。
预想中头颅爆裂的场景没有发生。
巨力血卫那足以轰碎一座小山的拳头，在触碰到那根手指的瞬间便停住了。
就好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却又坚不可摧的墙壁。
“什……什么？！”
巨力血卫的脸上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感觉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无匹巨力，在这一瞬间仿佛轰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棉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不是消失！
而是被一股更加巧妙、更加精纯的力量，顺着他的拳头原封不动地给……还了回来！
“砰！”
一声闷响。
巨力血卫闷哼一声，他那魁梧的身体像是被一头史前巨兽撞中，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在半空中他身上坚实的肌肉寸寸爆裂，鲜血狂喷！
最后重重地砸在了远处的血神殿大门上！
将那扇由玄铁铸成的厚重大门都给撞得凹陷了下去！
一招！
仅仅一指！
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重创了以力量见长的巨力血卫！
剩下的三名血卫瞳孔猛然一缩！
他们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白衣青年，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
“一起上！”
疾风血卫厉喝一声。
他身形一晃化作了数十道肉眼难辨的血色残影，从四面八方攻向苏寒！
每一道残影都带着足以撕裂钢铁的凌厉爪风！
与此同时。
万毒血卫张口一喷。
一股墨绿色的腥臭毒烟如箭矢般射向苏寒的面门！
幻心血卫则是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无形的精神力波纹，直刺苏寒的识海！
速度，剧毒，精神。
三大顶尖高手联手合击！
务求一击必杀！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宗师级高手都手忙脚乱、饮恨当场的绝杀之局。
苏寒终于动了。
他没有后退。
也没有去抵挡。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头。
然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一次呼吸。
然后。
让三大血卫肝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
那数十道快如鬼魅的血色残影，在冲到苏寒身前时突然齐齐一滞！
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的时间泥潭！
疾风血卫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速度，正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被……剥夺！
他引以为傲的轻功，在对方那一次呼吸所形成的气场面前，竟变得比蹒跚学步的婴儿还要缓慢！
那足以见血封喉的墨绿色毒烟，在飞到苏寒面前时便被他一口吸入了腹中。
没有中毒。
没有惨叫。
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寒甚至还咂了咂嘴，像是在品尝一道味道有些奇怪的菜肴。
“味道太冲了。”
他摇了摇头评价道。
万毒血卫彻底傻眼了。
他那足以毒杀一城之人的本命毒煞，被……被当成空气给吸了？
而最惨的是幻心血卫。
她那无往不利的精神冲击，在冲入苏寒识海的瞬间。
就如同一滴墨水滴入了一片无垠的平静的汪洋大海。
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然后。
那片平静的汪洋反向席卷而来！
“啊——！！！”
幻心血卫抱着头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她的七窍之中都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呆滞空洞。
她的灵魂在刚才那一瞬间被那股浩瀚如宇宙星海般的精神意志给彻底冲垮了！
仅仅一次呼吸。
破身法，吞剧毒，碎心神！
三大血卫瞬间败北！
疾风血卫和万毒血卫，看着已经变成白痴的幻心血卫，又看了看那个自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的白衣青年。
他们的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这不是人。
这是神。
是魔。
“你……你到底……是谁？”疾风血卫声音干涩地问道。
苏寒没有回答。
他只是迈开脚步越过了他们，走向了那座被撞开的血神殿大门。
“我说了。”
“我是一个大夫。”
“来给你们的血祖看病的。”
“他的病已经很重了。”
“再不治就要传染整个世界了。”
第四章血祖与根源
苏寒踏入了血神殿。
大殿之内空旷而阴森。
四周的墙壁上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味。
大殿的正中央是一个由无数骷髅头堆砌而成的巨大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穿血色皇袍、面容枯槁、仿佛已经死去多年的老者。
他的气息若有若无。
仿佛已经与这整座大殿、与这整片血海秘境融为了一体。
他便是血神教的教主。
那个将《血神经》修炼到最高境界的绝世魔头。
血祖。
当苏寒踏入大殿的那一刻。
那王座上的血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球。
只有两团如同血液般缓缓转动的红色漩涡。
“你来了。”
血祖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无数冤魂在同时嘶吼，充满了古老、邪异与疯狂的意味。
苏寒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着王座上的血祖，眉头微微一挑。
“你在等我？”
“我等的不是你。”
血祖缓缓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整座血神殿都仿佛活了过来。
墙壁上浮现出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地面上那粘稠的血污开始像心脏一样缓缓跳动。
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而邪恶的气息，从血祖的身上升腾而起，充斥了整个大殿。
这股气息比之前血公子和四大血卫加起来还要强大百倍、千倍！
“我等的是这个世界的‘排斥’。”
血祖那空洞的眼眶死死地“盯”着苏寒。
“自从三年前，这个世界就变得很‘干净’，很‘和谐’，很‘无趣’。”
“所有的力量都被限制在了一个可笑的‘规则’之内。”
“而你……”
血祖的嘴角咧开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
“你就是那个‘规则’的化身，对吗？”
“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局外人！”
苏寒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讶异。
他没想到。
眼前这个被《血神经》侵蚀得不似人形的魔头，竟然能隐约窥探到一丝这个世界的“真相”。
看来这《血神经》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一些。
它不仅仅是一门单纯的邪功。
更像是一种能够侵蚀甚至对抗“世界规则”的病毒源头。
“看来我没找错地方。”
苏寒点了点头，神色恢复了平静。
“你就是这个bUG的源头。”
“bUG？”
血祖咀嚼着这个他从未听过的词语，随即发出了桀桀的怪笑。
“有趣的比喻！”
“在你的眼中我们是‘bUG’，是‘病毒’。”
“可在‘我们’看来，你那所谓的‘优化’，所谓的‘和谐’，才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束缚’！”
“凭什么力量要有极限？”
“凭什么生命要有尽头？”
“吞噬，进化，永生！这才是宇宙间最根本的至理！”
血祖张开了双臂疯狂地咆哮着。
“今天我就要当着你这个‘系统管理员’的面，把你这个可笑的‘防火墙’给彻底撕碎！”
“然后让‘血神’的伟大意志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让整个世界都回归到最原始、最美妙的弱肉强食的真理之中！”
轰！！！
话音落下。
他身后那座由无数骷髅头堆砌而成的王座轰然爆碎！
一股粘稠如水银、精纯到极致的血色能量，从王座之下冲天而起，尽数涌入了血祖的体内！
那是血神教历经数百年，通过祭祀了数以百万计的生灵才积攒下来的最本源的血煞之力！
血祖的身体在这股能量的灌注下开始急剧地膨胀、扭曲！
他的皮肤化为了坚硬的血色甲壳。
他的背后生出了一对遮天蔽日的蝙蝠般的肉翼。
他的头顶长出了弯曲的狰狞的魔角！
短短几个呼吸间。
他就从一个枯槁的老者，变成了一头身高数丈、散发着毁天灭地般气息的恐怖魔神！
这才是《血神经》的最终形态！
这才是血祖真正的力量！
他所散发出的威压足以让山河变色，天地动容！
就算是当初的血公子，在他面前也渺小得如同一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虫子！
“来吧！”
“局外人！”
“让我看看你这个‘神’究竟有几分成色！”
魔神形态的血祖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猛地一拳挥出！
没有招式。
没有技巧。
只有最纯粹、最原始、最野蛮的毁灭性的力量！
一道凝为实质的血色拳罡，如同一颗天外陨石撕裂了空气，带着足以将整座黑雾山脉都夷为平地的恐怖威能，向着苏寒轰然砸去！
面对这堪称“灭世”的一击。
苏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有点意思了。”
“将驳杂的力量凝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道’了。”
他依旧没有躲闪。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这一次他没有再伸出手指。
而是五指张开，向前轻轻一推。
一个普普通通的推掌动作。
仿佛只是在推开一扇虚掩的门。
然而。
当他这一掌推出的瞬间。
整个血神殿所有的光线、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时间、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凝固了。
那道毁天灭地的血色拳罡，在距离苏寒还有一丈远的时候便骤然停滞在了半空中。
然后。
开始以一种违背了所有物理法则的方式，从最前端开始一寸寸地分解、消散。
不是被击碎。
不是被抵消。
而是被还原。
那狂暴的毁灭性的血煞能量，被一股更加本源、更加浩瀚、更加无法理解的力量，给直接分解成了最原始的天地灵气。
然后逸散消失。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整个过程云淡风轻。
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
血祖那狰狞的魔神面孔上，第一次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他那足以毁灭一切的至强一击，就这么……没了？
这怎么可能？！
“你的道走错了。”
苏寒收回了手背在身后，淡淡地说道。
“吞噬并非进化，只是一种低级的‘复制’和‘粘贴’。”
“你吞噬了百万生灵的力量，却也承载了他们百万生灵的杂质与怨念。”
“你的力量看似强大，实则根基早已腐朽不堪。”
“就像一座用无数垃圾堆砌起来的山峰。”
“看起来很高大。”
“但其实只要抽掉其中最核心的一块‘垃圾’。”
“它就会瞬间崩塌。”
苏寒说着。
他的双眼突然亮起了一抹淡青色的温润光芒。
那光芒不刺眼不霸道。
却仿佛能够洞穿世间的一切虚妄，直指万物的本源。
他在“读取”血祖的“数据”。
在分析《血神经》这个病毒的“核心代码”。
“找到了。”
片刻之后，苏寒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原来是这样。”
“以一滴上古魔神的‘怨血’为引，构建了一个扭曲的能量循环体系。”
“凡是修炼这门功法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这个体系的‘养料’。”
“修炼得越深就被侵蚀得越彻底。”
“直到最后完全丧失自我，成为‘怨血’的一部分。”
“真是个设计得相当精巧的恶性bUG。”
苏寒像一个发现了有趣代码的程序员，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只可惜。”
“设计者忽略了一点。”
“任何建立在‘吞噬’和‘掠夺’上的体系，其本身必然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缺陷’。”
苏寒说着，他伸出手指对着魔神形态的血祖隔空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没有毁天灭地的威能。
只有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淡青色气流，从他指尖一闪而逝，瞬间没入了血祖那庞大身躯的心脏部位。
“你的心脏已经被那滴‘怨血’完全同化了，对吗？”
“它是你力量的源泉。”
“同时也是你最大的弱点。”
“现在。”
“我要治好它。”
苏寒的话音刚落。
“吼——！！！！”
血祖猛然发出了一声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凄厉、都要痛苦的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那庞大如山岳的魔神之躯猛然一震！
然后开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从内部开始崩溃！
他感觉到。
那股冲入他心脏的淡青色气流，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方式，疯狂地“净化”着那滴与他融为一体的上古“怨血”！
他力量的根源正在被釜底抽薪！
他存在的基石正在被彻底改写！
“不……不——！！！”
“这是……什么力量？！”
“这不可能！！”
血祖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想要将那股让他感到无比“厌恶”和“恐惧”的“纯净”的力量给逼出来！
但是没用！
那缕青色气流就如同附骨之疽，不，那比附骨之疽还要可怕！
它在“治愈”他！
在“修正”他！
在把他这个“病毒”强行变回“正常”的程序！
而对于一个完全由“病毒”构成的存在来说。
这种“治愈”比最彻底的“毁灭”还要残忍！
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