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小巧的白色生物,毛茸茸的长耳朵垂在头上,体型大概比昴的手掌大一些。乍看之下,就像一只普通的兔子,或是某种无害的仓鼠,柔软得像是能被人轻轻一捏就蜷缩起来。
然而—— 它的眼睛。
那双本该清澈的红色眼珠,最初如同两颗毫无生气的玻璃珠,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可就在它的视线落在卡莱尔一行人身上的瞬间,某种诡异的变化发生了。
咔。
仿佛某种无形的开关被拨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骤然亮起,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不,更像是某种更扭曲的东西苏醒了。
兔子的鼻尖轻轻抽动,三瓣嘴蠕动着,露出细小的牙齿。它歪了歪头,动作几乎称得上可爱,可那双眼睛却闪烁着过于灵动的光,像是某种智慧生物在评估猎物。
“啾——!”
它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
“你……要远离【兔子】好吗?”
艾尔莎临终的话语在脑海中炸响。
眼前的小生物依然歪着头,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看起来无辜又脆弱。可当月光照在它额头上时,那根几乎被绒毛掩盖的、细如针尖的独角,却暴露了它的本质。
……魔兽。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兔子?是兔子吧?\"
昴的声音干涩,喉咙深处泛起一丝血腥味。她死死盯着那只缓缓靠近的白色生物,某种难以名状的寒意正顺着脊背攀爬,如同冰冷的指尖一节节划过她的脊椎。
求求你……
她在心中无声地祈求着,即使知道自己弱小,即使清楚自己此刻什么都做不到。
至少……至少让这东西真的只是只兔子吧……
那份近乎傲慢的贪婪在心底翻涌。她可以接受自己的无力,可以忍受世界的残酷,但唯独无法忍受重要之人再次受伤的景象。
白色的生物歪了歪头,毛茸茸的前爪轻轻落在地上,它蹦跳着靠近的模样天真无邪,红宝石般的眼睛倒映着众人疲惫的身影。
然而—— 裘斯的呼吸停滞了。
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去最后一丝血色。四肢像是被浸泡在冰水中,刺骨的寒意却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作为生活在眼前的生物被创造的年代,裘斯认出了眼前的兔子是什么东西。
不可能……
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的身体先于意识认出了这个存在,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发出警告。
恐惧。
最原始的、最纯粹的恐惧。不是来自伤口的疼痛,不是源于体力的透支,而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对\"那个时代\"的反应。
如果说这世上存在着最为扭曲的善意,那一定是将天真的幻想与残酷的现实糅合,用孩童般纯粹的心意,创造出连神明都会颤栗的灾厄。
\"我在这里拦住它们!所有人都快走!\"
裘斯的尖叫声撕裂了凝重的空气。就在那只雪白的兔子即将蹦跳到众人面前时,它的身体突然诡异地悬停在半空,细小的四肢徒劳地蹬动着,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掐住了喉咙。兔子的三瓣嘴张开,发出的不再是可爱的鸣叫,而是某种生物濒死时嘶哑的喘息声。
不可视之手。
裘斯粗暴地将背上的弗雷德莉卡塞进蕾姆怀中,黑色的雾气从他周身升腾而起。那些无形的肢体在空气中扭曲蠕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狂暴。而他眼中闪烁的,是连月光都为之冻结的决绝。
死志。
被掐住的兔子剧烈抽搐起来,它可爱的外表像面具般剥落,露出底下狰狞的本质。
“吱——!!\"
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叫声在森林中回荡。
紧接着—— 啪嗒、啪嗒、啪嗒。
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如同暴雨般敲打着大地。昴的耳膜被这恐怖的声浪冲击着,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白色的浪潮从森林深处涌出。
那不是雪,不是月光,而是数以千计的\"兔子\"。它们小巧的身躯在枯叶间轻盈跃动,纯白的皮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交织成令人发狂的乐章,数量之多,光是维持视线聚焦都让人头晕目眩。
原来如此……
念头在裘斯脑海中清晰地浮现。作为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罪人,被这群怪物撕碎吞噬或许正是最合适的结局。但是——
其他人绝不能陪着自己一起葬送在这里!
\"不可视之手——!”
他嘶吼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喉咙的力量。漆黑的能量从虚空之中涌现,那是凌驾于魔法与加护之上的存在。
【权能】——吞噬禁忌之物才能获得的,宛如世界法则的力量。
空气在震颤。
无形的巨手瞬间包裹住所有人,昴的视野剧烈晃动,只能模糊地看到裘斯站在地面上,周身缠绕着比夜色更深的黑雾。
他在干什么?!
答案在下一秒揭晓。
轰——!
仿佛被巨人掷出的棒球,所有人的身体猛地腾空而起。狂风在耳边呼啸,肺部的空气被挤压殆尽。在急速上升的眩晕中,他们最后看到的景象是。
裘斯独自站在地面上,平静地仰头望着他们。
而他的脚下——
纯白的浪潮已经吞没了方圆百米内的每一寸土地。那些毛茸茸的小生物如同雪崩般涌来,裘斯的身影站在中央,最后释然的微笑,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