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三七收到命令便快速退下,将门带上,退到院子外,站的远远的守着。
她褪去染血的衣衫,眉眼间挥之不去的嫌恶,修长玉指执起锦帕,一遍一遍擦拭着肌肤,待将侵染在肌肤上的血渍清理掉,她仍旧不肯罢手,直到肌肤泛红,幽幽的叹息一声,才跨入浴桶中,直接没入水桶里,惊起圈圈涟漪。
她心病了。
从男人将她丢下高楼那一刻起,原本的灵魂哪怕重生了,也是被束缚在上一世的厉鬼,任何陌生人触摸她,便会令她灵魂失去理智想杀人。
良久,坐在书案前,心中烦闷。
此时,老爷子处理完萧阙的事,匆匆赶来。
八十余岁的老爷子,白发如霜却依旧腰背笔直。他望着坐在书案前的小孙子,眼中泛起一丝疼惜。
掠阶而上,长叹一声,“没有受伤吧!那九皇子到底怎么回事?”
礼槿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恨恨道:“他分明是想赖上我们礼家!”
礼成耀皱起眉头,沉思良久:“如今只能先稳住病情,等他伤势好转,再找机会让他回宫。”
爷孙俩简单的低语几句,老爷子便要离去,毕竟如今国公府可不是只有姓礼的,还有惹不起的萧氏。
走到门边迟疑一瞬,脊背微微垂了些,似耗尽了精气,眼神在院中巡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澜儿可有办法?”
少年端坐在梨花书案前,广袖垂落如流云倾泻,执笔的指尖修长莹润,悬于宣纸之上,眸光低垂,睫毛在眼下投出黑扇般的阴影,鼻梁挺拔如玉,朱唇微扬,似凝结的霜花绽放。
“还剩一口气时,看我心情吧!毕竟第一次被威胁,这滋味我得好好体会体会,让自己警醒一些,这才是京都。”
老爷子听到少年平静无波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再次挺直脊背大步走出院落。
院中脚步声渐渐远去,书房中传出一声脆响。
礼槿澜手中笔墨“啪”的一声,重重的砸在书案上,怒不可遏地大吼一声。
“这些臭虫,真是该死!”
三七侯在屋檐下,透过湘妃竹帘,看向里间,听见声响吓的一抖,他还是第一次见少年失控,哪里还有时常翻云覆雨的姿态,足以说明是真被臭虫气到了!
此时的镇国公府内鸦雀无声,往日穿梭的奴仆垂首屏息而行,人人神色紧绷如弦,只剩下廊下铜铃在空中摇晃,发出叮铃脆响,众人听了都透着几分惶然。
皇宫中,坤宁殿。
皇后指尖捏着云锦帕微微发颤,暗金色广袖垂落,将案上鎏金暖炉的光线压得黯淡几分。
太子脸色阴郁,一身明黄色衮服愈发显得他阴沉,剑眉紧蹙。“这毒来得蹊跷,只怕不简单……”
“父皇已经发布皇榜,悬赏黄金万两,只要治好九弟,破例为七品御医,母后还请稍安勿躁。”
话音未落,皇后猛地攥住他手腕,凤目里翻涌着惊怒与狠意:“务必保住你九弟的性命!若是让本宫知晓何人所为,本宫定要他血染九重天!”
殿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卷着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为何你九弟不能回宫医治,却要在那破王府疗伤?”
太子重重的叹息一声,“九弟此举甚是高明,如今宫中妖魔鬼怪太多,镇国公任何派系都不是,想必九弟成算不止如此,而是将礼家强行绑上,此举简直是以命相搏,本宫也很难受,护不住九弟,害他受牵连。”
皇后此时稍稍冷静下来,望着天色,呓语道,“定能无碍,我曾经替你弟弟求过一卦,\"上上签,否极泰来 \"绝不会出事的。”
她此时眼神有些迷离,口中絮絮叨叨,身子软在榻上,望着大殿外摇晃的铜铃失神。
太子脑中划过那双明亮的眸子,那人医术高明,仅仅一夜便治好了他,定能有法子治好九弟,想到此处,急忙对着皇后行礼。
“母后,你无需担忧,我定会想到办法救九弟。”
太子带着太监退出坤宁宫。
御书房内。
“儿臣恳请父皇恩准,前往国公府探视九弟,他身中奇毒至危在旦夕,儿臣实在放心不下。”
龙椅上传来咳嗽声,老皇帝苍白的脸颊由于咳嗽,泛起一丝绯红,一旁的金屏风映出了他佝偻的颤影。
“如今朝堂暗潮汹涌,你这一去…………”话语未完,又是一阵猛烈咳嗽。
太子猛然抬头,眸中燃着光芒,“父皇,你可要保重身体,我会带上金甲卫出宫,很快便回,若不见到九弟,我于心难安啊!父皇还请恩准!”
老皇帝重重的叹了口气,将案上的鎏金令牌轻轻推了推,“去吧!再带上朕的近卫,朕对你如此用心,还望你不要辜负朕!”
太子叩首谢恩,起身双手捧过令牌,后退两步,匆匆消失在大殿。
午时正,太子在金甲卫簇拥下,乘坐轿辇出宫,铁甲卫裹挟着肃杀之气席卷长街,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避让。
太子萧煜对着自己近卫低语,“找机会,将信件送去王府,一定要注意,毕竟这王青山不知道脑子哪根筋坏了,搬去淮王府隔壁,真是酸腐之人,若不是他也要打压淮王,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投奔了淮王。”
近卫不着痕迹的接过印信,眼神巡视一圈,发现并无异常后点了点头。
一路疾驰,扬起了尘土,裹着他焦躁的心情。
车驾很快便到了镇国公府,老爷子前脚跟去了落英阁,现在又候在府门迎接太子,正准备行礼便被萧煜扶住,“国公不必多礼,带我先去看看九弟。”
早前收到消息,府中下人已经屏退,天子近卫护着太子向落英阁走,刚到院子,下人急忙跪地恭敬高声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
他并未叫众人起身,沉着脸径直走进正屋,见到躺在床上的九弟,走近了些,伸手一摸,浑身冰冷,脸色大变,怒声道,“你们这群庸医,有何用!”
屋子里药香与血腥气交织,萧阙躺在榻上面容苍白,御医整齐的匍匐在地,身体微微发颤,个个面如死灰。
江甄跪在床榻边,指尖捏着银针,针尖泛着诡异的青黑,“殿下所中之毒……乃是三十六种毒物淬合,毒入血脉已深,寻常解法只会加速毒发。”
“太子殿下,我等已经尽力了!”
萧煜冷笑,若不是五年前自己中毒,这群庸医说他没病,他还会信任这群庸医,从此后见着这些御医难掩厌恶之色。
“若是九皇子治不好,你们全家上下等着一起陪葬吧!”
太子说完,走到床榻边,伸出手握住萧阙的手,沉痛道,“九弟,四哥定会想到办法救你,你等着我!”
说完,起身大步离去。
回宫的路上,近卫不着痕迹的靠近轿辇,额间渗出冷汗,凑近帘子低语,“回禀太子,他说只能传达,至于结果他无法预知。”
萧煜扫了一眼近卫,声音冰冷,“这个王青山,简直油盐不进,真是可恨!若不是他背后的那人让本宫忌惮,真想现在除了他!”
王青山立于两党之间,既不附和东宫的怀柔说辞,也不惧怕淮王的雷霆手段,只在朝堂中直言效忠天子,一味奉承天子,竟一路攀升,地位已经越过两党。两党近些年斗得你来我往,他倒好,在中间异军突起。
现在竟成了稳固的三足鼎立,谁也无法奈何他。
萧煜咬牙切齿,一脚踹翻手边的茶杯,伸出手揉着眉心,沉默良久才开口,“再去传信,他想要什么我都给,只要能救人!”
近侍喉间滚动,只得再次消失在大街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