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镜中映出的是另一个她——穿着实验服，手里握着一支注射器，脸上挂着不属于她的温柔笑容。
“你好啊。”镜中的她轻声说，“好久不见。”
江璃缓缓坐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微动：
“你……是谁？”
镜中的她歪头一笑，伸手轻轻敲了敲镜面：
“你说呢？”
这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墙壁仿佛被水泡软的纸张，不断膨胀又收缩。地面在轻微震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与金属混合的味道。
“别发愣！”陆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贯的冷硬和压迫感，“先确认环境安全！”
众人陆续从虚空中浮现，各自跌坐在不同的镜子面前。每一面镜子都映照出他们最不愿面对的那个自己。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骨蝉猛地站起，骨骼装甲瞬间覆盖全身，他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出诡异的复眼结构。
“情绪波动超过阈值。”苏泠冷静开口，“系统正在记录罪业值。”
“那就别让它记。”裴策咧嘴一笑，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骰子，“赌一把？”
唐翎没说话，只是将蓝焰重新点燃，火焰在他掌心跳跃，照亮了周围一圈区域。那些镜子上的倒影似乎也在回应火光，有的露出冷笑，有的则痛苦地扭曲着脸庞。
“这不是副本。”钟离熵低声道，目光落在前方那扇高耸入云的门上，“这是刑堂的核心区。”
门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个都在缓慢旋转，像是一只只闭合的眼睛。而门前的地面上，铺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黑色薄膜，像是某种活物在呼吸。
“通关条件是压制所有情感，对吧？”江璃站起身，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那我们就继续做下去。”
“可这里不是副本。”陆骁皱眉，“这里没有规则提示，也没有时间限制。”
“所以才更危险。”苏泠补充道，“这意味着我们已经脱离了主神的引导，进入了一个它不想让我们知道的地方。”
空气骤然凝固。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轰鸣声从门后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那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咆哮，带着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来了。”骨蝉低声说道，双臂展开，骨骼外殖装甲迅速延展，形成一对锋利的刃爪。
“准备战斗。”陆骁话音刚落，门上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刺目的红光如同血泪般流淌下来。
“等等！”江璃忽然抬手阻止，“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符文的排列方式，有点像基因序列图？”
众人一怔。
裴策眯起眼睛，掏出随身携带的便签本快速比对：“还真有点像……而且这个重复频率，像是某种加密信息。”
“我来解码。”钟离熵打开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是他自己写的几行字：**“不要相信任何逻辑推演，真相藏在非理性之中。”**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好几秒，然后猛地撕下那页纸，扔进火中。
唐翎的火焰瞬间吞噬纸张，却在接触的那一刻，火焰的颜色猛然变成深紫色，像是某种未知能量被激活。
“有效果了。”唐翎低声道。
纸灰在空中盘旋，逐渐凝聚成一行文字：
【请提交赎罪者名单】
“什么赎罪者名单？”苏泠眉头紧锁，“我们不是已经通关了吗？”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考验。”江璃喃喃道，“之前的所有副本，不过是为了筛选出能来到这里的资格。”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骨蝉低声问。
“选人。”裴策语气轻松得可怕，“选谁去赎罪。”
空气再次凝固。
“别闹。”陆骁冷冷扫视众人，“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开玩笑。”裴策嘴角扬起，“主神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们走到这里。它想看的，是我们为了活下去，愿意牺牲谁。”
“你疯了。”唐翎怒吼，“我们都撑到现在了，你还想搞内斗？”
“我只是说出事实。”裴策耸肩，“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人皮忏悔’副本？为什么江璃的妹妹会成为关键？为什么钟离熵的记忆总是丢失？”
“因为我们在同一个轮回里。”苏泠突然开口，“我们所有人，其实早就死过很多次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每个人心中炸开。
“如果这是真的……”骨蝉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我们现在的意识，到底是谁的？”
“是数据。”江璃低声回答，“是无数次死亡后的残片拼凑而成的意识。”
“那我们还算是‘人’吗？”唐翎问。
没人回答。
门上的符文开始剧烈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他们的迟疑。
“时间不多了。”苏泠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倒计时，“如果我们不主动提交赎罪者名单，系统会随机选择。”
“那就选我。”江璃毫不犹豫地说。
“你疯了吧！”唐翎立刻反驳，“你刚刚才差点死在嫉妒刑堂！”
“正因为这样，我才最适合。”江璃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我已经杀了太多人，包括我自己的妹妹。如果有人该赎罪，那个人就是我。”
“不行！”陆骁打断她，“你要是死了，我们的罪业会被继承，到时候所有人都逃不掉。”
“那怎么办？”裴策摊手，“总得有人选出来。”
“那就选……”陆骁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选我。”
“你？”骨蝉皱眉。
“我有动态视觉强化，能在最后一刻改变决策。”陆骁语气平静，“而且……我欠他们的命。”
“你欠的是你自己。”苏泠轻声说，“你不是在赎罪，是在逃避。”
陆骁沉默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上。
“快决定！”钟离熵大喊。
“我来。”江璃再次开口，语气坚定，“这一次，我不逃了。”
她走上前，站在门前，伸出手按在那层黑色薄膜上。
薄膜瞬间裂开，化作无数细小的触须缠绕住她的手臂。
“名字已确认。”机械音响起，“赎罪程序启动。”
“江璃！”唐翎冲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别过来！”江璃回头，眼中满是决绝，“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别进来找我。”
她的身体开始被薄膜吞噬，皮肤下浮现出熟悉的绿色纹路。
“再见了，我的队友们。”
薄膜彻底包裹住她的一瞬间，整扇门轰然洞开，一道耀眼的白光从门后射出，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光芒散去后，他们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全新的空间里。
四周漂浮着无数发光的符文，像是星辰洒落在虚空之中。地面由某种透明材质构成，下方隐约可见无数条锁链在蠕动，仿佛连接着某个巨大的存在。
“欢迎来到……哪里？”裴策抬头望着上方那片漆黑的穹顶，轻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
因为他们都注意到了一件事——
原本应该消失的江璃，此刻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江璃？”唐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那个熟悉的微笑。
“你们终于来了。”她轻声说。
“你……你怎么还在这里？”陆骁警惕地问。
“我一直在等你们。”她眨了眨眼，“等着带你们去看……真正的刑堂。”
她抬起手，指向远处那座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祭坛。
“那里，才是开始。”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空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一道金色的裂缝在祭坛中央缓缓裂开，从中传出低沉的吟唱声，像是千百个声音同时在耳语。
“那是……什么？”苏泠皱眉。
江璃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裂缝。
裂缝深处，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伸出，指尖泛着诡异的蓝色光芒。
那只手，轻轻地，碰到了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