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厂的维修进度快得惊人，那辆红色的奇瑞qq在第二天一早便换上了崭新的挡风玻璃，光洁如初，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2005年底的汽车维修行业，价格或许有些离谱，但这份效率却是不打折扣的。
明朗开着修复一新的小车，再次来到了江州玻璃器皿厂。
厂区依旧显得破败，但明朗的心情却如同这洗刷过的车窗一样明亮。
他径直找到了还在临时实验台前忙碌的赵学义。
赵学义似乎一夜未眠，眼袋比昨天更重了些，但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却闪烁着兴奋和专注的光芒，显然还沉浸在他的化学钢化世界里。
明朗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待赵学义回过神，才笑着指了指窗外停着的qq车，用一种半开玩笑半是揶揄的语气说道：“赵工，你看看，我这车子的挡风玻璃，昨天可是被你一板砖给英勇就义了。你说说，这损失该怎么赔我？”
赵学义顺着明朗的手指望去，看到那扇崭新的玻璃，脸上顿时涌起一阵赧然和尴尬。
昨日的冲动情景历历在目，他确实没想到会砸到老板的车。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那头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声音带着歉意和一丝窘迫：“明总，对不住，昨天是我太冲动了……维修费是多少钱？我……我赔你。”
他那认真的模样，仿佛真的在计算自己那点微薄且时常拖欠的工资是否够支付这笔“巨款”。
明朗看着他这副老实巴交又较真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他用力揽住赵学义瘦削的肩膀，一边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厂房外拉，一边说道：“得了吧你！就你们这个破玻璃厂，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你拿什么赔？卖血啊？还是卖肉？”
赵学义被明朗连拉带拽地弄出了厂房，茫然地被塞进了奇瑞qq的副驾驶室。
他系安全带的工夫，还在琢磨“卖肉”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胳膊，心想卖血或许还行，卖肉……？
就在这时，明朗坐进驾驶室，打燃了发动机，伴随着引擎的轰鸣，他恰好指着路边一家白天看起来有些冷清、招牌却花里胡哨的KtV，用一种戏谑的语气揭晓了答案：“喏，看见没？那种夜场，做‘鸭子’的，那才叫卖肉！你这小身板，估计人家还看不上呢！”
“轰——”地一下，赵学义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一样僵在座位上，厚厚的镜片都挡不住他眼中的窘迫和无所适从。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尴尬地扶了扶眼镜，将目光投向窗外，不敢再看明朗那满是促狭笑容的脸。
明朗看着赵学义的反应，笑得更加开怀了。
他知道，跟赵学义这种心思纯粹的技术宅，开这种略带“颜色”的玩笑，效果绝对是核弹级别的。
他需要的就是打破赵学义那种因长期压抑而形成的拘谨和忐忑，让他能以更放松、更自信的状态去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小小的车厢里，弥漫着一种略显古怪又有些轻松的气氛。
奇瑞qq灵活地驶出玻璃厂区，汇入车流。
果然，仅仅几分钟后，车子便驶入了位于江州湾、环境明显优越许多的江州国际联合化工厂区。
化工厂区内的道路整洁宽敞，绿化带修剪整齐，与玻璃器皿厂的破败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车子停稳，明朗带着尚未完全从尴尬和好奇中恢复过来的赵学义下了车，径直走向研发中心的玻璃大门。
自动门无声地滑开，一股略带凉意、混合着淡淡化学试剂气味和高效过滤系统特有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内部是挑高的大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明亮柔和的灯光，四周是透明的玻璃隔断，可以看到里面一个个功能各异的实验室。
穿着白大褂、戴着护目镜的研究人员安静地穿梭其间，只能听到仪器低沉的运行声和偶尔响起的提示音。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严谨、高效、洁净、专业的“高大上”氛围。
赵学义站在门口，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瞪大了眼睛，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目光贪婪而又带着一丝怯意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从他微张的嘴唇和微微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内心的剧烈震动。
这……这就是现代化的研发中心吗？
与他那个位于破旧厂房角落、堆满杂物、靠自制设备和自己摸索的“实验室”相比，这里简直就是科学的象牙塔，是技术的圣殿！
他看到了走廊墙壁上挂着的实验室布局图和设备清单，那些以前只在专业期刊、产品目录上看到过名字和图片的高端仪器，在这里竟然都能找到：进口的高精度电子天平、带气氛保护的高温管式炉、扫描电子显微镜（SEm）、x射线衍射仪（xRd）、傅里叶变换红外光谱仪（FtIR）……还有那些他清单上梦寐以求的、用于化学钢化研究的关键设备——大型精密控温硝酸钾熔盐浴槽、表面应力仪、微力学探针测试系统……
齐全！太齐全了！
赵学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对于一个在简陋条件下靠“土法炼钢”坚持研究了数年的人来说，眼前这些先进的设备，无疑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许久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洲，眼中充满了渴望与难以置信。
“怎么样，赵工？这地方，还入得了你的法眼吧？”明朗看着赵学义那副几乎要石化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将他从震撼中唤醒。
“入得了……太入得了！”赵学义喃喃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明总，这里……这里的设备，比我们学校当年的实验室还好！很多设备我只是听说过，从来没亲眼见过，更别说用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敬畏和对先进科研条件的向往。
“走吧，陈博士应该在等我们了。”明朗笑了笑，对这种反应很满意。
他就是要让赵学义看到差距，看到希望，从而激发出更大的潜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