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宗山门之外，人潮涌动，鼎沸之声直冲云霄。
各色服饰的年轻修士汇聚于此，如百川归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激动，或忐忑，或希冀的神情。
陈桦一袭朴素的灰色布衣，面容普通，修为压制在炼气十层，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他目光沉静，随着人流缓缓向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低调，再低调。
此行的目的，唯有那座被赤阳宗圈禁的跨国传送阵。
“让开，让开！好狗不挡道！”
一声粗鲁的呼喝自身侧传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修士，炼气十一二层的样子，蛮横地挤了过来，肩膀故意重重撞在陈桦身上。
陈桦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身形却如磐石般纹丝未动，那壮汉反而被震得一个趔趄。
“你他娘的……”壮汉正欲发作，却对上陈桦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让他心中莫名一寒，后面的咒骂硬生生憋了回去，悻悻地嘟囔着走开了。
陈桦心中冷哼，若非顾忌此地是赤阳宗山门，这等蝼蚁，一指便可碾死。
他继续向前，尽量避开人群的拥挤处。
“这位道友，请了！”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
一名身着华丽锦袍，手持折扇，脸上带着几分自矜之色的年轻男修，不知何时凑到了陈桦身旁。
“在下李少云，来自青木城李家，道友也是来参加赤阳宗入门选拔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眼神却在不着痕迹地打量陈桦，似乎想从这平平无奇的外表下看出些什么。
陈桦脚步未停，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并未开口。
“道友看着面生得很，莫非是远道而来的散修？”李少云折扇轻摇，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听说这次赤阳宗招收弟子，要求可是不低，不知有多少人要失望而归了。”
陈桦依旧沉默，心中却有些不耐。这还没进山门，麻烦事就接二连三。
他略微加快了脚步，想甩开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
李少云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也不好再纠缠，只得悻悻然地放慢了脚步，转向其他人攀谈。
陈桦心中暗道：“这赤阳宗果然成了香饽饽，什么牛鬼蛇神都想来分一杯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继续随着人流前行。
只要能混入宗门，接近传送阵，付出一些代价也值得。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悦耳，却又带着几分咋咋呼呼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喂！你也是来参加入宗选拔的吗？”
陈桦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正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少女身着淡绿色的衣裙，梳着双丫髻，肌肤白皙，容貌娇俏，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跳脱与活泼。
她修为不高，堪堪炼气七层的样子，在这群动辄炼气后期、大圆满的修士中，显得有些不够看。
“我叫赵灵珊！你呢？”少女见陈桦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句，语气熟络得仿佛两人认识了许久。
陈桦心中一动，这丫头倒是天真烂漫，只是……他现在不想和任何人有过多交集。
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将赵灵珊当成了空气。
“哎？你怎么不理人啊？”
赵灵珊见陈桦不搭理她，小嘴微微嘟起，有些不满，但还是快步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喂，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大场面啊？别紧张，我跟你说，我也是第一次！”
“我爹说，赤阳宗可是有两个月历史的超级大宗门！宗主是元婴老怪呢！可厉害了！”
“你说，这次入门测试会考些什么呢？会不会很难啊？我才炼气七层，也不知道能不能过。”
赵灵珊像只百灵鸟一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陈桦的冷淡。
陈桦依旧目不斜视，脚步沉稳，心中却有些无奈。
这丫头，当真是个话痨，而且自来熟得过分。
他本想显露一丝不耐，让其知难而退，但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理为妙。
赵灵珊见他始终不发一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疑惑和薄怒。
她猛地一跺脚，身形一闪，竟直接拦在了陈桦面前。
“喂！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本姑娘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你一个字都不回，难不成是个聋子？！”
少女叉着腰，杏眼圆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愠怒。
她声音不小，顿时吸引了周围不少修士的目光，众人纷纷投来好奇或看热闹的眼神。
陈桦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被这么多人注视，对他潜入的计划极为不利。
他看着眼前气鼓鼓的赵灵珊，脑中念头急转。
直接呵斥？不行，会暴露实力，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继续无视？这丫头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聋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精光。
将计就计！
陈桦脸上的冷漠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困惑。
他看着赵灵珊，眨了眨眼睛，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随即用力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无助的表情。
那模样，分明是在说：我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赵灵珊见状，脸上的怒气顿时一僵，随即化为愕然。
“啊？你……你不会说话？”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许多。
陈桦继续保持着那副茫然无辜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真诚”。
周围看热闹的修士们，见此情景，也纷纷露出了然或同情的神色，议论声也小了下去。
“原来。。。。怪不得一声不吭。”
“来修仙？真是稀奇。”
“怕是没什么希望吧，修仙问道，沟通交流何等重要。”
赵灵珊看着陈桦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同情和……莫名的兴致。
她上下打量了陈桦一番，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哑巴，居然也跑来参加赤阳宗的入门选拔，咯咯咯，真有意思！”
她笑得花枝乱颤，似乎觉得这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他有些无语，这丫头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赵灵珊笑了一阵，才止住笑声，拍了拍陈桦的肩膀，一副大姐头的模样。
“哎，看你这样子，也怪可怜的。资质肯定也不怎么样吧？跟我有的一拼了！”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不过你放心！”赵灵珊突然话锋一转，拍着胸脯，豪气干云地说道：“本姑娘决定了，就由我罩着你！”
“入门测试什么的，我带着你去！保管你不会走丢！”
陈桦闻言，额头几乎要冒出黑线。
这小妞，也太自来熟了吧！还罩着我？谁罩谁还不一定呢！
他连忙摆手，双手交叉在胸前，做出一副“不用了，多谢”的抗拒姿态。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混进去，可不想身边跟着这么一个活宝。
“哎呀，别客气嘛！”
赵灵珊却像是完全没看懂他的拒绝，或者说，是故意没看懂。
她嘻嘻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就这么说定了！走，咱们赶紧去前面排队，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说罢，也不管陈桦是否同意，赵灵珊竟直接伸出纤细的手，一把抓住了陈桦的手腕。
“跟我来！”
她力气不大，但动作却极为迅速果断。
陈桦只觉得手腕一紧，一股温软的触感传来，下一刻，便被赵灵珊拉着，身不由己地朝着山门的方向挤去。
陈桦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堂堂结丹期修士，潜心修炼一年，易容改貌，只为低调行事，如今却被一个炼气七层的小丫头片子，像牵小狗一样拉着走。
他有心甩开赵灵珊的手，但又怕动作太大，引起旁人注意，暴露了自己并非真的聋哑。
而且，这丫头虽然咋咋呼呼，但似乎并无恶意，反而透着一股天真烂漫的傻气。
“林凡前辈，这……”陈桦在心中无奈地呼唤。
“呵呵，小子，桃花运来了？”林凡那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前辈就别取笑我了。”陈桦苦笑。
“无妨，这丫头修为低下，心性单纯，倒是可以作为你初期在宗门内的一个小小掩护。至少，一个聋哑人身边跟着个热心肠的师妹，总比你孤零零一个，更容易让人降低戒心。”林凡分析道。
陈桦闻言，心中一动。
林凡前辈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他原本的计划是极致低调，不与任何人产生交集。但现在看来，有一个“合理”的同伴，或许能让他更好地融入环境，而不显得那么突兀。
只是，这个同伴，未免也太……活泼了些。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总不能一直喂喂喂地叫你吧？”赵灵珊一边拉着陈桦在人群中穿梭，一边回头问道。
陈桦心中微动。名字么……
他想了想，之前在山门外为了应付那两个守山弟子，随口编了个“黑土”的化名。
但此刻，他却觉得“黑土”这名字是不能用了。
一来，那两个守山弟子已知晓“黑土”是结丹修士，若自己再用此名，万一传扬开去，恐生事端。
二来，这名字也确实……太土了些，与他如今想要塑造的低调而略带神秘的形象不符。
他需要一个新的，既不引人注目，又能应付场面的名字。
陈桦目光在四周扫了扫，看到路边散落着一些枯枝。
他挣脱了一下赵灵珊的手，弯腰捡起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
赵灵珊好奇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陈桦走到旁边一块相对平整干净的泥土地上，蹲下身子。
以树枝为笔，在湿润的泥土上缓缓写下了三个字。
那字迹算不上多么精妙，却也笔锋清晰，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赵灵珊凑过小脑袋，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君……莫……笑？”
她念完，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变成了玩味。
“君莫笑？咯咯咯……你这人，还真是奇怪！”
“一个聋哑人，名字却取得这么……这么文绉绉的，还有点酷酷的！”
她用手肘轻轻顶了顶陈桦的胳膊，挤眉弄眼道：“喂，君莫笑，你是不是以前是个书生啊？”
少女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已经开始编排起陈桦的“悲惨身世”。
陈桦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对赵灵珊的胡乱猜测不置可否。
君莫笑，此名取自前世一句诗词，随性而为，倒也符合他此刻的心境。
他只是对着赵灵珊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这便是自己的名字。
赵灵珊自顾自地点着头，似乎对这个名字颇为满意。
他决定，在找到传送阵之前，还是尽量少跟这丫头“交流”。
两人在拥挤的人潮中艰难前行，赵灵珊充分发挥了她身材娇小的优势，左冲右突，硬是挤出了一条通路。
陈桦被她拉着，倒也省了不少力气。
终于，他们来到了山门前的一片巨大广场。
广场中央，搭建了数座高台，上面有赤阳宗的修士正在维持秩序，引导前来参选的众人排队等候。
“快看快看！那就是测试台了！”赵灵珊指着前方一座闪烁着各色光芒的高台，兴奋地说道。
“君莫笑，我们赶紧过去排队！”
她拉着陈桦，又朝着人最多的那条队伍挤了过去。
陈桦任由她拉着，目光却在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四周。
赤阳宗的山门气势恢宏，阵法波动隐晦而强大，远非一年前那两个守山弟子所能比拟。
广场上的赤阳宗弟子，大多是筑基修为，神色倨傲，身着统一的赤色道袍，腰间佩剑，显得颇有章法。
“看来这一年，赤阳宗发展得不错。”陈桦心中暗道。
一个新立宗门，能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内有如此气象，其宗主必然有些手段。
这也让他更加警惕。
“君莫笑，发什么呆呢！快跟上！”赵灵珊不满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陈桦回过神，对着她歉意地笑了笑，继续扮演着一个憨厚老实的聋哑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