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盲遍地走的时代,谢樱忽然觉得自己还挺厉害。
“诛九族就是把跟你有关的亲戚都砍头,然后这些人每天晚上在你的床头说‘还我头来,还我头来’,当然了,也不会很久,你最后也会被砍头,然后跟他们一起喊‘还我头来’……”
谢樱用给小孩讲鬼故事的语气,再配上阴恻恻的表情。
她最喜欢吓唬小孩儿了。
本身小孩子就令她从骨子里讨厌。
对于这种熊孩子,更是厌恶至极。
老太太闻言骂道:“你个小贱货,你说谁被凌迟,被诛九族?”
老年人对于这种事儿总是分外敏感。
谢樱知晓这一点,因此疯狂在敏感肌上蹦跶。
当然老太太的敏感和避口谶,只对于她的宝贝大孙子而言。
谢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脸无辜:
“我没说什么呀,我只是说这两种刑罚分别是什么,祖母为何这么大反应?”
转头又面向熊孩子:
“对了你知不知道从前有个作恶多端的丞相,被浑身涂抹上蜂蜜后绑到了深山老林,被蚊虫活活咬死……”
“啧,你想想……蚊虫密密麻麻的趴在人身上……”谢樱继续践行着自己的恶趣味。
“够了!”老太太重重的拍了拍桌子。
“我可不是胡言乱语,祖母这么娇惯着他,把他惯得无法无天,迟早要出事,就算在外头走鸡斗狗,眠花宿柳,说不准哪天就冲撞了真贵人,万一……”
“大姐姐你别说了,听着怪吓人的,你反反复复对小弟提这些话,岂不是在咒我们?”谢枝在一边叫嚷。
她娘就是因为生了宝贝儿子地位才稳固。
她平日里因为有两个弟弟撑腰,没少在谢樱面前耀武扬威。
尤其是谢棋长得极像谢远,十分得他喜欢,谢家以后是指望自己两个弟弟顶立门户的。
如今顶门的杠子让谢樱这么吓唬,当真是反了天了。
不好意思哦,我还就真的故意在吓唬他。
坏女人最喜欢欺负小孩子了。
谢樱心中暗道,嘴上却义正言辞:
“吓人吗?要真让他这么荒废下去,迟早要出事儿,俗话说三岁看老,他都七岁了,祖母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把孩子养成这个模样……”
妇人在一旁劝道:“三郎还小,老太太娇惯些也是情理之中……”
谢枝看着眼前话题的转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们今天不是来对谢樱兴师问罪的吗?怎么被她这么一搅和,跑到了怎么教育孩子上面?
于是清了清嗓子,出言提醒:“大姐姐,你还是跪下吧,别气老太太了。”
谢枝一言,老太太才反应过来,继续朝着谢樱发难。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谢樱先前磨蹭一个时辰已经磨掉了老太太的第一层怒火,刚刚这么一搅和,酝酿已久的高压气氛也被搅的差不多了,现在老太太的发难,就有些不痛不痒了。
谢樱清清嗓子,站的端正:“我今天一来,祖母就发这么大火,所为何事?”
“是哪个不长眼的来祖母这里调三斡四,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要是奴才就拖出去发卖了,要是主子就回家禁足!”
谢樱摆足了兴师问罪的架势,瞪起眼睛扫视室内众人,目光落到谢枝身上。
那碗毒药是她配的。
众人听见这话,被谢樱的不要脸程度震惊。
她和老太太一向是一个骂,一个被骂,谢樱从前见了老太太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要说有什么祖孙之间的感情那简直是笑话。
谢枝更是起身反问:“姐姐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拉着姐姐去坑害表哥!”
谢樱毫不客气反唇相讥,对于恶意满满的人没必要伪装,不如趁早打明牌:
“原来是为着这事儿,你不问问你那下作的娘,倒是有脸来质问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老太太急忙开口阴阳:
“我得感谢你这个大孙女,气得我昨晚半夜都没睡着,当真是厉害,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连我这个祖母也不放在眼里了?”
谢樱瞬间变脸,笑嘻嘻:
“祖母说的哪里的话?我知道祖母担心我,这不是一早就来看您老人家吗?”谢樱一面说,一面端起茶盅往老太太手上递。
她看的明白,这个茶杯放的离火炉很近,估计烤的温度挺高,烫这个为老不尊的老东西一下。
老太太摆足了谱,目视前方,不接谢樱手中的茶杯,谢樱干脆放在桌子上。
老太太心中很是不痛快,她想看谢樱捧着茶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站着。
要是从前的谢樱,肯定是这会儿捧着茶碗,垂着头站在一边,一副任打任骂,低眉顺眼的样儿,这时候老太太心中就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畅快感。
你不是高大挺拔吗?你不是出身名门吗?
不还是得在我面前低眉顺眼?
……
其实很少有祖母会这样对待孙女,这种不入流的招数,多见于婆婆磋磨儿媳妇。
但是老太太对于李清雅,也就是谢樱母亲这个高门儿媳妇,是没什么磋磨的机会,这让她心中很是不快。
在她看来,能娶到高门媳妇是自己儿子有出息,她这个做婆婆的怎么收拾媳妇都不为过。
但偏偏李清雅还是个出身将门,从小习武的硬骨头,也是像谢樱这样喜奢华。
每当她穿着打扮的明艳动人,站在老太太面前时,总能让老太太想起自己曾经在乡下劳作的往事。
还是那句话。
劳动最光荣,可偏偏世人耻于身上的劳动痕迹。
尽管李清雅带了丰厚的嫁妆,给他们置办了大宅子,也给了老太太许多首饰,尽管李清雅没有在她面前炫耀的意思……
但她心里依旧不舒服。
官眷往来的时候,许多人都说她好福气,有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
在老太太耳朵里听起来,就是他们一家子都沾了李清雅的光……
呸,什么东西,我有今天的日子那是因为我儿子争气,李清雅是个什么鬼东西?
李清雅在谢樱两岁那年,怀着孩子一尸两命。
老太太一点也不伤心,几乎是立刻欢天喜地的让儿子定了孙氏这个家世不显的续弦。
而孙氏也十分懂事,每日晨昏定省,将她伺候的十分周到,也让老太太很满意。
老太太本身就重男轻女,对于襁褓里的小谢樱更不会有亲情。
但随着谢樱开始慢慢长大,不管是身形还是长相,都和李清雅越来越像。
老太太对谢樱的情感从冷漠逐渐变成了厌恶。
她喜欢磋磨谢樱,看着谢樱和她母亲神似的那张脸,战战兢兢的站在下面低眉顺眼,就好像看见了李清雅对她畏首畏尾,让她心中的不快都一扫而空。
在李清雅去世到这个谢樱过来的十多年时光里,每天早上羞辱谢樱已经成了谢家的保留节目,他们一次次的磋磨谢樱的时候,每个人都在这日复一日的霸凌中找到了各自的快感。
孙氏和姨娘们将自己做续弦,做小妾的郁闷一扫而空,谢枝胸中对于谢樱身家的嫉妒也荡然无存,丫鬟们做奴才的不甘也得到了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