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燕婕妤一早便去了仪和宫。
此时玉妃正对镜梳妆,高高堆起的云鬓上插着双凤卫珠金翅玉步摇,彰显着她四妃的身份。
见燕婕妤行礼,她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抬手抚着头上的珠翠步摇。
燕婕妤愧疚地看着镜中的玉妃,低声道:“姐姐,对不起,昨夜皇上执意留枝儿陪他用膳,姐姐一定等久了吧?”
玉妃闻言,眉心一皱,看着身后的燕婕妤道:“你是在告诉本宫皇上很宠爱你是吗?”
“不是,不是。”燕婕妤急地直摆手。
“皇上宠枝儿也只是因为腹中孩子罢了,枝儿能入宫并获宠皆是姐姐的恩情,枝儿每日都不敢忘却姐姐的好,又岂敢……又岂敢与姐姐争抢皇上。枝儿不敢……也不会。”
她急得脸色泛红,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玉妃冷淡的神色缓和了些许,转身拉过她的手:“瞧你说的,皇上又不是本宫一人的,什么抢不抢的。”
“咱们姐妹同气连枝,枝儿能受宠,身为姐姐的我自然高兴。”
燕婕妤羽睫轻巧一扇,娇俏的瞪着眼眸:“真的吗?姐姐真的不会不开心?”
玉妃点点头,抚着她的手:“若别人受宠,本宫宁愿是你。”
“本宫是生气,你这般不懂避锋芒,皇上宠你是好事,可也是一把她人伤害你的利刃。你如今怀有皇嗣,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的肚子,只怕一个不小心就……”
言到此处,她没再说下去。
燕婕妤很是怅然,蹙眉道:“姐姐说的我都懂,我也劝过皇上多去其他妃嫔宫里,可……”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玉妃的脸色,见她神色尚可,方才敢道:“可皇上说就喜欢我陪着,有一次我多说了两句,皇上还险些恼了,枝儿便不敢再说了。”
玉妃闻言,藏于衣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
她没想到,皇上宠司徒南枝竟宠到了如此地步。
她维持着宁和的神色道:“也是,总不能叫你避宠吧。”
“不过你人年轻,不懂宫中的险恶,本宫始终不放心,思来想去,本宫觉得还是得派个妥帖的人在你身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以防不测。”
燕婕妤微微一愣,见玉妃连忙吩咐若兰:“将香兰唤进来。”
香兰和若兰都是玉妃从府中带入宫的丫头,两人年纪差不多大。
不过香兰个子要矮一些,长得却更为清秀,所以玉妃甚少让她在萧衡在时贴身伺候。
她脚步轻盈的走上前,福身道:“娘娘。”
玉妃抬手抚一抚衣襟上晶光闪烁的水晶,郑重道:“香兰,燕婕妤如今怀着身孕,身边缺个稳妥细心的宫女,你便去槿元殿伺候燕婕妤,对她一定要比对本宫还要上心,明白吗?”
香兰提裙俯身跪地,一字一句沉稳有力:“奴婢定尽心尽力伺候燕婕妤,护皇嗣周全。”
此事就这般定下了,几乎不容燕婕妤有拒绝的余地。
燕婕妤微微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香兰,见她眉眼温顺,举止得体,便也安心了下来,连忙俯身感激地道:“多谢姐姐为枝儿想的这般周全。”
玉妃扶着她的手臂,温然道:“姐妹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燕婕妤缓缓起身。
一抹温润淡雅的清香袭入鼻尖,她环视了一眼殿中,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香炉上。
“姐姐,这香是皇上吩咐点上的吗?”
玉妃因她突如其来的话怔了一下,对着镜子拢一拢头上的玉钗道:“怎么了?”
燕婕妤缓缓而言:“枝儿每每去紫宸殿侍寝,皇上都要点一味香。枝儿每每闻到那抹香便觉得很是陶醉,却又很疲倦……”
她本还想说下去,可是却又不敢说的太明白,怕玉妃听了心中难受。
那香每每闻了之后,她便很是沉醉,很快的就进入了梦境之中。
梦境中,她和皇上情欲涌动,耳鬓厮磨,炽热缠绵。
第二天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软却又很是舒服。
所以她猜测,那定是迷情香。
而那梦境,并非只是梦,而是真实有过的。
她万万没想到,一朝天子竟然会用迷情香。
玉妃听得一头雾水,旋即得意地扬起妩媚多姿的秋娘眉:“我甚少去紫宸殿。”
她入宫多年,位份又高,自是有殊荣得到皇上亲临。
燕婕妤怕玉妃深思,连忙转开了话题:“姐姐,我听他们说孕初期害喜都特别严重,为何我只恶心了两日便毫无反应了。”
“太医如何说?”玉妃问。
燕婕妤抚着小腹道:“太医说有少部分孕妇是不会害喜的,可我什么反应都没有,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玉妃不耐烦的抚了抚一丝不苟的发髻:“太医都说是正常的,你就莫要胡思乱想。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你瞧玫嫔(白婕妤),连生孩子她都不曾叫唤一声。”
玉妃虽恨极了玫嫔,不过却也不得不佩服,她也是一入宫便怀上了皇嗣,孕中身姿矫健,一点也不像怀孕之人,生孩子还不痛。
上天真真是眷顾她!
还好,生了个黝黑的皇子,想起那位三皇子,玉妃便不由得笑出了声。
上辈子,估计是挖煤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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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中,太后一袭灰棕色仙鹤长裙端坐于宝座上,沉肃的听着萧衡的话。
“昔日,儿臣喜欢昭妃,您让儿臣多去后宫,多接触其他女子。儿臣谨遵母后之命,宠爱您亲自选入宫的熙婕妤,然母后还是不满,又将燕婕妤送到朕身边。她深得朕心,朕对她宠爱有加却也是错。儿臣不知,究竟要如何才能让母后满意。”
他语气冷淡,已经含了薄怒。
太后脸色一黑,忍不住拔高了音量:“皇帝!”
她将手中的佛珠戴在了腕间,冷冷启唇:“你心里很清楚,怎么做才能让哀家满意。”
“朕的后宫,朕的嫔妃,为什么一定要让母后满意?”萧衡薄唇紧紧抿着,似是在克制着怒意的爆发。
“啪!”的一声,太后一掌狠狠拍在木桌几上,震得茶盏猛地一颤。
“没有哀家,何来你萧衡,何来你的皇位!你的后宫!”
母子俩四目相视,气势强横逼人。
殿内久久无言,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最后萧衡开口:“儿臣知道,当年父皇盛宠温懿皇后,冷落了母后。所以母后嫉妒这后宫任何一位专宠的女人。”
“因为母后得不到的,便不希望别人得到!”
太后白皙的面孔霎时变得铁青,太阳穴突突直跳。
萧衡的一字一句似是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给扎破,又冷又疼。
她尚未回过神来,眼前便有一股疾风掠过,独留她一人怔怔坐于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