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锋何等眼力,早已察觉到陆飞那一闪而过的异样。他眉梢微挑,看向陆飞,温声问道:“陆兄,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我看你脸色似乎不大好。”
陆飞闻言一怔,随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了摆手。
“没、没什么。多谢徐兄关心。只是……只是乍见此等神作即将问世,心中激荡,有些……有些着急罢了。”
徐锋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陆飞并未说实话。那笑容里的勉强,眼神深处的一丝黯然和……似乎还有些许屈辱?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既然陆飞不愿说,他也不会强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难处。
他话锋一转,看向三人,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
“你们啊,只看到了这故事的皮毛热闹。这《西游记》之中,蕴含着不少道理和典故,若不好好念书,增长见闻,许多精妙之处,你们怕是看不明白,只能看个囫囵热闹罢了。想要真正领会其中三味,不多读些书,如何能行?”
真是世事难料,我一个冒牌‘人牙子’,居然也有苦口婆心劝人向学的一天。
这叫什么事儿?
三人听了徐锋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即若有所思。
尤其是石岸和赵永,脸上那股想要逃学的热切,顿时冷却了不少。
他们仔细回想刚才看的内容,似乎确实有些地方感觉意境深远,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兄说的是……”石岸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是我等浅薄了。”
赵永也挠了挠头:“听徐兄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道理。那……那我们还是等下学之后,再来帮徐兄誊写吧?”
陆飞也跟着点头:“徐兄所言极是,我等定当用心向学。”
见成功“劝学”,徐锋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这时,赵永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又露出兴奋之色。
“对了!徐兄!还有件大喜事!我爹他……他托人找到了明华书院的刘院长!刘院长听说了徐兄你在文会上的大才,又看了你那几首诗,赞不绝口!已经应下了,愿意为你做保举,参加两个月后的乡试!”
徐锋闻言,心中一动,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他原本还想着,等《西游记》写出个开头,引起些轰动,再看看有没有哪个名士或者大儒愿意出面保举,没想到赵永这边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
“刘院长说,想明日见你一面,亲自考校一番,走个过场。”赵永补充道,脸上与有荣焉,“徐兄,这下你不用愁保举人的事了!”
徐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连忙对着赵永郑重一揖。
“赵兄!此事……多谢!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令尊高义,徐锋感激不尽!”
他原本的计划,少说也要运作一两个月,甚至更久,没想到赵永父亲一出手,直接就搞定了府城最有名的书院院长!这人情可不小。
赵永连忙扶起徐锋,笑着摆手。
“哎呀,徐兄你太客气了!我爹说了,能结识徐兄这等大才,是我赵家的荣幸!再说了,徐兄你愿意将《西游记》这等旷世奇书先给我们看,我们这点小忙,又算得了什么?应该的!应该的!”
次日,正是学院的休沐之日。
天刚蒙蒙亮,赵永便兴冲冲地寻到了徐锋下榻的客栈。
“徐兄,徐兄!快些!我爹已经跟刘院长约好了时辰,咱们可不能迟了!”
赵永一脸的兴奋劲儿,嗓门依旧洪亮。
徐锋早已收拾停当,闻言微微一笑:“有劳赵兄了。对了,这位刘院长……”
赵永一边拉着徐锋往外走,一边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敬畏。
“刘院长名叫刘靖之,那可是我们府城学问最高深的老夫子!为人嘛,嘿嘿,一板一眼,最是看重真才实学,等闲人轻易入不了他的法眼。不过徐兄你放心,凭你的才学,定然没问题!”
徐锋心中了然,从怀中取出昨日特意去书铺寻来的两册有些年头的孤本,递给赵永。
“初次拜会,不成敬意,这两本书,还望刘院长能够喜欢。”
他知道,对于真正的读书人,投其所好才是上策。
赵永接过,小心翼翼地捧着。
“徐兄有心了!刘院长最喜搜罗古籍善本,这两册书定能让他老人家开怀!”
明华书院坐落在府城东南一隅,青砖黛瓦,古朴幽静,与林氏学院那股新锐之气不同,这里更显沉稳厚重。
赵永熟门熟路,引着徐锋穿过前院几重回廊,直奔后院的静室。
一路上,偶有三三两两的学子经过,见到赵永身旁的徐锋,不由得都多看了几眼。
“咦?那不是前些时日在文会上大放异彩的‘无名书生’吗?”
“是他!连夺三魁那位!他怎么来我们明华书院了?”
“莫非……也是来拜访刘院长的?”
窃窃私语声虽低,却也清晰地传入徐锋耳中。
他神色自若,对这些目光坦然处之。
名望这东西,正在一点点积累,这是好事。
后院一处雅致的庭院内,几竿翠竹临窗,石桌石凳错落有致。
一位身着素色长衫、须发微白的老者,正与一名气度沉稳的中年男子品茗闲谈。
正是明华书院院长刘靖之,以及赵永的父亲,赵信。
“爹!刘夫子!”赵永抢先一步,高声唤道,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赵信与刘靖之闻声看来,话头也随之停下。
“这位便是我常跟您二位提起的徐锋,徐兄!”赵永侧过身,将徐锋引荐给二人。
徐锋上前一步,对着二人深施一礼,不卑不亢。
“晚辈徐锋,见过赵老爷,见过刘夫子。”
刘靖之的目光如炬,在徐锋身上打量了片刻。
见他身形挺拔,眉宇间虽带着几分市井之气,却难掩一股磊落轩昂,眼神清正,不由微微颔首,心中先有了三分满意。
嗯,单看这气度,倒不像是个纯粹的钻营之辈。
“徐锋,”刘靖之缓缓开口,声音略带沙哑,却自有一股威严,“听闻你在文会之上,诗才不俗?”
徐锋谦逊应答:“不过是拾人牙慧,侥幸得中,当不得夫子谬赞。”
“赵县尉说你欲参加乡试,请老夫为你保举?”刘靖之呷了口茶,目光依旧锐利。
“正是,还望刘夫子成全。”
刘靖之放下茶盏,语气平淡。
“老夫保举之人,必是品学兼优之辈。你都读过哪些书啊?”
徐锋从容作答:“回夫子,经史子集皆有涉猎,于《春秋》、《左传》用功稍多,近日亦在研读一些前人笔记杂谈,以广见闻。”
刘靖之闻言,眼中满意之色又多了几分,点了点头:“哦?那你可真心喜欢念书?”
“晚辈真心喜欢。”徐锋答得恳切。
何止是喜欢!简直是续命的甘泉!
有了这阅读系统,念书不仅增长见识,更能强身健体,简直是世间第一快事!
若非如此,谁耐烦去啃那些佶屈聱牙的古文?
刘靖之闻言,却并未立刻应承保举之事,反而沉吟片刻,幽幽一叹。
“唉,既然真心喜欢念书,又何必汲汲于功名利禄,非要去挤那科举的独木桥?不若就留在我这明华书院,老夫身边也缺个整理典籍、时时探讨学问的后生。衣食无忧,总归是亏待不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