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循环使用的污浊空气向我压来,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电线的虚幻气味和过量咖啡的苦涩味道。
伊芙胜利的低语“我……我做到了”仍在我耳边回响,与我内心深处滋生的强烈焦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错,我们取得了一项突破,在即将到来的宇宙恐怖面前看到了一线希望。
但那通电话……走廊里那些压低的声音……它们像蜘蛛网一样缠着我不放。
我知道,我们正在被监视。
这种监视很隐蔽,就像一股你无法确定来源的穿堂风,又像你眼角余光里的一丝闪烁。
文件丢失、数据日志被巧妙篡改,还有那挥之不去的不安感——所有这些都指向了杰克。
那个自鸣得意、野心勃勃的英国人,是我们竞争团队的负责人,总是鬼鬼祟祟地潜伏着,眼中闪烁着掠夺性的光芒,渴望得到我们的数据。
他并不把我们的成功视为全人类的共同胜利,而是将其视为对他个人职业发展的威胁。
为了破坏我们,他会不择手段。
安娜平时总是精力高度集中,像一阵旋风,但此时她在实验室里来回踱步,明显散发着沮丧的情绪。
“他们又篡改了营养液,陆峰。”她低声说道,带着浓重俄罗斯口音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生长速度变得不稳定了。数周的工作……白费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能看到她脸上刻满了疲惫,她眼下的黑眼圈和我自己的一样浓重。
我知道我不能再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了。
我们正在与宇宙时钟赛跑,一场悄然而至的无声恐怖正威胁着吞噬我们的太阳,而为了研究数据争吵不休是我们负担不起的自杀式奢侈行为。
我必须和杰克当面对质。
杰克实验室里洁白无菌的墙壁似乎加剧了紧张的气氛。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周围是一堆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数据板和研究期刊,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冷笑。
“陆峰,”他招呼我,声音里充满了虚伪的热情,“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别装了,杰克,”我说,声音比我预想的要生硬,“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那些小把戏让我们所有人都陷入了危险。”
他往后靠在椅子上,冷笑更明显了。
“把戏?我向你保证,我的研究完全合法。”
我猛地一拍他的桌子,把几支摆放整齐的笔都震得散了开来。
“合法?你一直在有计划地破坏我们的工作。被篡改的数据、被破坏的设备——全是你干的。”
他干笑了几声,声音干涩刺耳。“证据,陆峰。你得拿出证据来。”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得跟他讲道理,不管他的逻辑有多扭曲。
“杰克,”我开始说道,声音现在柔和了一些,“我们都在努力弄清楚这个……这个东西。这个正在吞噬恒星的世界树。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
他扬起眉毛,满脸怀疑。“是吗?”
“是的。人类的生存取决于此。你那狭隘的竞争心态,你对拔得头筹的痴迷——如果我们都死了,这一切都毫无意义。”我摆事实,把即将到来的威胁那无可辩驳的证据、这场迫在眉睫的灾难的巨大规模都讲了出来。
我指出我们两个团队可以实现的协同效应,以及如果我们整合资源和专业知识,就有可能加速研究进展。
我说话的时候,看到他确切地说,不是懊悔,也许是勉强承认了事实。
当前局势的严峻性,以及这一切所带来的巨大宇宙恐怖,终于让他有所触动。
他用手捋了捋头发,脸上的冷笑终于消失了。
“好吧,陆峰,”他说,声音出奇地平静,“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心头,强烈得让我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我们达成了一项协议。
也许只是一个脆弱的休战协议,但这是一个开端。
“很好,”我说着,伸出手,“那么我们成交了?”
他犹豫了一瞬间,然后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握力很坚定,甚至有些过于用力了。
他
“是的,”他低声说,“我们成交了。”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容,“但你要明白,陆峰……”他凑近我,热气喷在我的耳边,“……这一切都不会改变。”
接着,传来一声尖叫。
不是人类的声音。
是某种……别的东西。
从实验室深处传来。
那声音让我毛骨悚然。
杰克的笑容更灿烂了。
“那是什么?”我低声问道,后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只是耸了耸肩,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
“我想你会弄清楚的。”他朝实验室的内室做了个手势,“我们去看看?” 内室里的空气浓稠得几乎黏滞,弥漫着一股甜得发腻的气味,让我胃里直翻腾。
那气味萦绕在我的喉咙后部,是熟透水果的腐味和某种……别的东西混合而成的恶心味道。
有一丝隐约的金属味,就像血的味道。
在杰克办公室里几乎难以察觉的低沉嗡嗡声,在这里变得强烈起来,在我的胸腔深处回荡。
与其说它是一种声音,不如说是一种震动,一种实实在在的存在。
灯光昏暗,投射出长长的、奇形怪状的影子,影子在墙壁上舞动扭曲,让那些熟悉的实验室设备看起来陌生而危险。
杰克大摇大摆地走进内室,就好像是去参加一场花园派对,脸上挂着令人不安的满不在乎的笑容。
他指着房间中央的一个巨大圆柱形罐子,罐子不透明的表面上,墨绿色的液体打着旋。
嗡嗡声就是从罐子里传出来的。
“看啊,陆峰,”他说,他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奇怪地回荡着,“我们……合作的成果。”
我走近罐子时,一阵头晕袭来,那股甜腻的气味变得更浓烈了,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我踉跄了一下,伸手抓住罐子冰冷的金属边缘支撑自己。
液体表面有节奏地脉动着,就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我往罐子里窥视,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在那浑浊的深处有东西在动。
是个巨大、黑暗、完全陌生的东西。
像人躯干一样粗的触须伸展开又缩回去,表面闪烁着黏糊糊的黏液。
它们擦过罐子内壁,发出令人作呕的扑哧声,让我脊背发凉。
我能隐约辨认出一个更大物体的轮廓,那是一个跳动着的、有生命的怪物,几乎把罐子填满了。
它……正在迅速生长。
“这……这是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声音几乎听不见。
杰克轻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低沉、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好像是从阴影中传出来的。
“是不是很壮观?”他喃喃地说,眼睛盯着罐子里的生物。
“这是一棵微型世界树。我们自己的世界树。”
我大脑一片混乱。
一棵微型世界树?
就在这里?
在地球上?
这个念头像一记重拳击中了我。
这不是什么重大突破,而是一场灾难。
我们并没有控制住威胁,反而把它引到了家门口。
“你……你培育了这个东西?”我问,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变得沙哑。
杰克点点头,笑容扩大成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咧嘴笑。
“有一点……帮助,”他说,目光移向附着在罐子一侧的一个小金属装置。
它闪烁着诡异的绿色光芒,和罐子里生物的脉动节奏一致。
“我们改进了你的营养液,”他继续说道,声音变得狂热起来,“强化了它,加速了它的生长。”
一种冰冷的恐惧在我的胃里蔓延开来。
他不只是篡改了我们的研究,他还把它变成了武器。
“但是……为什么?”我低声问,我的大脑努力想弄明白这一切的疯狂之处。
他耸了耸肩,好像答案显而易见。
“控制,陆峰。权力。想象一下其中的可能性。想象一下我们能获得的影响力。”他走近了一步,眼睛里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
“我们控制了世界树,就控制了宇宙。”
我惊恐地盯着他。他不是在试图拯救人类,他是在试图征服人类。
突然,嗡嗡声变得更响了,罐子剧烈地震动起来。
浑浊的液体开始冒泡翻腾,里面的触须更加猛烈地抽动着。
罐子表面出现了裂缝,像蜘蛛网一样布满了玻璃。
“它……它要突破禁锢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慢慢地往后退。
杰克只是看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既带着敬畏,又带着……期待。
“很壮观,不是吗?”他喃喃地说,在罐子里越来越大的轰鸣声中,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玻璃发出震耳欲聋的破裂声,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浑浊的液体汹涌而出,淹没了内室。
那些触须现在摆脱了束缚,猛烈地抽打出来,抓住墙壁、天花板和设备。
然后,从那混乱的漩涡中,一个巨大的身影开始浮现,它黑暗的轮廓遮住了昏暗的光线……
杰克向前迈了一步,向那个生物伸出手。
“现在,”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近乎虔诚的语气,“真正的工作开始了。”
接着……尖叫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