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掌心发烫的芯片,指节因为攥得太紧泛出青白。
墙角应急灯的冷光扫过卢峰缠着绷带的胳膊,他拆芯片时被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可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正用镊子夹着样本盒里的绿色斑点——那东西表面的裂缝又多了两道,里面银色纹路像活物般蠕动,和芯片背面的刻痕一模一样。
“林博士。”赵博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
我转头看见他正扶着实验台,指节把台面压出发白的凹痕,“刚才用光谱仪扫了样本,里面的银纹成分……和干扰器芯片的金属涂层完全一致。”他喉结滚动两下,抓起桌上的平板翻出数据图,“世界树在吸收干扰器的材料。我们每破坏一台干扰器,反而在给它提供生长原料。”
我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卢峰拆芯片时说的“献给我们的共生者”突然在耳边炸响——尤里的人不是来破坏,是来投喂。
那些黑衣人宁可咬毒自杀也不被俘,就是怕我们发现干扰器和世界树的共生关系。
通讯器在裤袋里震动,斯隆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我按掉来电,金属外壳硌得大腿生疼。
现在不是和他周旋的时候——世界树的根须正在地下以每小时5%的速度蔓延,而我们的武器对这种硅基与生物混合的怪物根本无效。
“赵工,”我抓起桌上的战术地图拍在实验台上,“上次你说的反物质聚能器改进方案,现在能推进到哪一步?”
赵博士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划动,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的血丝更红:“原本卡在能量转化率37%的瓶颈,但刚才分析干扰器的金属涂层时,发现它的分子结构能定向引导能量流。”他突然抓起记号笔在玻璃上画了个螺旋形,“如果把聚能器的线圈改成这个形状,理论上能把转化率提到60%以上——”
“但需要稀有金属。”我接过话头,“铼和镧的储备量够吗?”
“不够。”赵博士的笔“啪”地断在手里,“汉斯那边卡着资源分配,德国佬说要优先保障本土防御系统的稀土供应。”他突然转身扯开白大褂,露出里面沾着机油的战术背心,“不过我让助手偷偷拆解了两台报废的干扰器,里面的金属纯度比市面上高3个等级——”
实验室门被撞开,风卷着硝烟味灌进来。
佐藤穿着笔挺的迷彩服站在门口,肩章上的将星晃得人眼花:“林博士,自卫队的电磁脉冲炮测试数据出来了。”他扬了扬手里的平板,屏幕上跳动着刺眼的红色警告,“能量溢出率21%,这样的武器打在世界树上,可能先把我们自己的卫星网烧穿。”
我摸出兜里的芯片拍在他面前:“看看这个。尤里的人用干扰器给世界树输送养料,现在它的生长速度是每小时5%。”我指着样本盒里蠕动的银纹,“如果等它突破地幔层,全人类的卫星都会变成瞎子——包括自卫队的预警系统。”
佐藤的手指在平板边缘敲出急促的鼓点,目光从芯片移到样本盒,又移到赵博士胸口的战术背心上。
他突然扯松领口的风纪扣,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旧疤:“东京湾第一次出现根须时,我在海底基地守了三天三夜。”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那些东西缠上潜艇螺旋桨时,声呐里全是婴儿啼哭的动静……”
我没接话。
佐藤这种从一线爬上来的军人,最怕的从来不是死亡,而是无力保护该保护的人。
“需要我做什么?”他突然抓起桌上的记号笔,在战术地图上圈出日本列岛的位置,“自卫队的稀土储备可以拨出40%,但电磁脉冲炮的抗干扰模块必须用我们的专利——”
“成交。”我打断他,“只要能把能量溢出率压到10%以下,模块专利共享。”
佐藤的瞳孔缩了缩,显然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干脆。
他盯着我看了足有十秒钟,突然笑了:“你和斯隆那家伙不一样。”他把平板推过来,屏幕上的红色警告已经变成了黄色,“抗干扰模块的图纸半小时前发到你邮箱了。”
他转身要走,又在门口停住:“对了,汉斯的助理刚才联系我,说柏林那边的资源库进了批新货。”他侧过脸,阴影里的眼睛闪着光,“你最好现在就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实验室的应急灯突然稳定下来。
赵博士把记号笔插进战术背心的口袋,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枪响:“我这就去车间改聚能器线圈。”他抓起样本盒要走,又回头看了眼桌上的芯片,“记得给斯隆回电话——那家伙,从来不会在无关紧要的时候联系你。”
我摸出通讯器,斯隆的未接来电已经累积到七个。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世界树扎根的方向,地平线泛着不自然的幽绿。
柏林。汉斯。新到的资源。
我把芯片塞进战术包最里层,金属边缘贴着心脏的位置。
有些事,该当面谈了。
我裹紧战术外套冲进柏林的寒风里时,后颈还残留着实验室应急灯的冷意。
卫星定位显示汉斯的资源库在夏洛滕堡区地下三层,入口藏在旧书店的橡木柜台后面——这种老派的保密手段倒像极了他本人,总把\"谨慎\"两个字刻进每道皱纹里。
推开通往地下的金属门时,消毒水混着冷铁的气味扑面而来。
汉斯正背对着我站在全息投影前,灰白的头发在蓝光里泛着银边,他手里攥着半冷的咖啡杯,指节因为用力捏着杯壁泛起青灰。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转身,镜片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像只被惊醒的猫头鹰。
\"林博士。\"他的声音带着德语特有的生硬,\"佐藤说你有紧急的事。\"
我把战术包甩在操作台上,金属搭扣撞击台面的声响让他缩了下肩膀。
全息屏切换成世界树根须蔓延的热力图,红色区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欧亚板块交界带:\"三天前您拒绝给中国反物质聚能器分配铼,因为要优先保障德国本土防御系统。\"我调出另一组数据,\"但您可能没注意到,柏林防御系统的电磁屏障需要的镧,70%依赖从乌克兰进口——而世界树的根须,48小时后就会切断第聂伯河下游的运输线。\"
汉斯的咖啡杯\"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我瞥见他西装内袋露出半截照片——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和他年轻时的模样有七分相似。
\"您女儿去年在汉堡参加青少年航天夏令营。\"我调出卫星影像,画面里是海滨夏令营的白色建筑群,\"如果世界树突破地幔层,电离层会被银纹覆盖,所有依赖卫星导航的飞行器都会变成瞎子。\"我放大画面,夏令营的停机坪上停着两架教练机,\"包括那些载着孩子们回家的小飞机。\"
他的手指按在全息屏上,在热力图的红色区域划出一道颤抖的弧线:\"上周斯隆来找我,说要把50%的稀土调往北美。\"他喉结滚动两下,\"他说...说这是'文明延续的最优解'。\"
\"最优解?\"我冷笑一声,调出尤里组织的资金流向图,\"斯隆的私人基金会给'北极星矿业'注资了三亿,而那家公司的稀土矿,正好在世界树根须扩散的安全区边缘。\"我指着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标记,\"他要的不是资源,是让各国为争夺稀土自相残杀,好让他的'安全区'成为新的权力中心。\"
汉斯的镜片蒙上一层雾气。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密钥卡,在门禁系统上刷出一连串蓝光:\"地下二层有批封存的苏联时期稀土储备,纯度够做十台聚能器的核心线圈。\"他把卡塞进我手里时,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但你得让法国人把他们的粒子对撞机数据共享——他们上周刚用那东西测出世界树银纹的电磁频率。\"
我捏着密钥卡转身,他突然叫住我:\"林博士。\"我回头时,他正用袖口擦女儿的照片,\"如果...如果最后真的要选...\"
\"没有选择。\"我打断他,\"世界树要的是整个太阳系,不是某个国家的领土。\"
离开柏林时,晨雾正漫过勃兰登堡门的尖顶。
我在机场买了杯热可可,纸杯上的温度让冻僵的手指慢慢回暖。
手机震动起来,是赵博士发来的消息:聚能器线圈改装完成,能量转化率稳定在61%——比预期还高3个百分点。
北京的夜色比柏林温暖些。
我走进航天城的会议室时,墙上的电子钟刚跳到22:07,投影屏还亮着,上面是赵博士画的螺旋形线圈结构图。
卢峰坐在最前排,缠着绷带的胳膊支在桌上,正用铅笔在便签纸上演算公式;佐藤的助理抱着个金属箱靠在窗边,箱盖上印着自卫队的樱花标志;连向来只在视频会议里出现的法国项目负责人皮埃尔,居然也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坐在角落,手里攥着个优盘。
\"各位。\"我把柏林带回来的密钥卡拍在桌上,\"汉斯同意开放苏联时期的稀土储备,条件是共享粒子对撞机数据。\"我看向皮埃尔,他立刻把优盘推过来,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的余温。
会议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
赵博士扯了扯战术背心的领口,眼里闪着我熟悉的狂热:\"有了这批稀土,聚能器可以提前三天完成组装。\"他指着投影屏,\"配合自卫队的抗干扰模块,理论上能把世界树的银纹灼烧范围扩大到50公里——\"
\"但铼的储备还是不够。\"
声音从后排传来。
我转头看见张工,武器制造组的组长,他的工牌歪在胸前,眼睛里布满血丝,\"聚能器的核心线圈需要高纯度铼,柏林的稀土解决了镧的问题,但铼...我们现在的库存只够做三台。\"他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采购单,\"非洲的矿场被根须覆盖了,澳大利亚的运输船在海上遇到银纹干扰,导航系统全乱了套——\"
会议室的灯光突然闪了闪。
卢峰的铅笔\"啪\"地断在便签纸上,碎屑落进他刚算出的公式里。
赵博士的手指在投影屏上悬了半秒,慢慢垂下来。
佐藤的助理握紧了金属箱,指节压得发白。
我摸出兜里的芯片,金属边缘贴着掌心的薄茧。
世界树的银纹在芯片背面爬动,像某种无声的嘲笑。
\"张工,把所有铼的库存位置列出来。\"我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包括实验废料,报废设备里的残留,甚至...甚至实验室门把手的镀层。\"我看向卢峰,他立刻掏出手机开始记笔记,\"皮埃尔,联系欧洲核子中心,他们的粒子加速器里有备用铼片——\"
\"林博士。\"张工打断我,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就算把能拆的全拆了...也只够再做两台。\"
窗外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我知道那不是雷声——是世界树的根须在地下生长,挤压岩层发出的震动。
投影屏的蓝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像给我们都刷了层冷霜。
我盯着张工笔记本上的采购单,最后一行写着\"紧急求助:月球基地\",字迹被铅笔尖戳出个洞。
有些事,该抬头看看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