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银线在接口槽里发出高频震颤,我能清晰听见自己脉搏撞击太阳穴的声音。
控制台上的指示灯依次亮起,幽蓝的光斑在金属墙壁上流淌,那些刻痕突然活了——青灰色纹路像被注入了电流,顺着墙面攀援而上,在穹顶交织成一张发光的网。
扫描仪在裤袋里震动,我摸出来时屏幕已经炸成一片猩红。
能量波动值正以每秒二十个单位的速度飙升,波峰形状和上次在新墨西哥州观测到的世界树根须电磁脉冲完全吻合。
“你看到的,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威廉的声音从头顶的扩音器里渗出来,带着电流杂音。
我猛地转身,背后只有金属门投下的阴影。
刚才推开门时明明检查过,这密闭空间里除了控制台再无他物。
“别找了,我在神经网络里。”那声音像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些符号是前五次文明留给碳基生命的警告——当硅基生命体试图用恒星能源喂养世界树时,只有用同源的神经信号才能切断连接。”
我盯着墙上蠕动的纹路,忽然想起三叠纪地层里发现的异常硅晶结构。
当时地质所的老教授说那些晶体排列像某种生物神经,现在看来,它们更像……翻译器。
“你之前说神秘组织在保护人类。”我捏紧扫描仪,“但卫星站外的藤蔓在腐蚀防护层,你让我来这里,到底是切断连接还是启动什么?”
扩音器沉默了两秒,穹顶的光网突然收缩成一个亮点,正对着我的眉心。
“林博士,你后颈的银线不是植入物。”威廉的声音变得很轻,“那是世界树在你胚胎时期就埋下的神经接口——你母亲当年参与‘星种计划’时,实验室泄露的孢子落在了她的培养皿里。”
血液在耳中轰鸣。
我想起童年时总做的怪梦:一片发光的森林里,藤蔓缠绕着婴儿的手腕,而穿白大褂的女人流着泪说“对不起”。
原来那不是梦,是被封印的记忆。
通讯器在这时炸响,卢峰的声音带着破音:“林哥!我解了你的加密包,结合你给的U盘资料——”他顿了顿,背景里传来键盘狂敲的声音,“全球有三百七十二个远古信号节点,分布在百慕大、马里亚纳海沟、南极冰盖……这些节点的控制者根本不是什么新兴组织,是共济会残余、黑日会、甚至克格勃旧部!他们用不同身份渗透联盟,现在正在互相撕咬!”
“杰克那边呢?”我扯下后颈的银线,疼得倒抽冷气。
刚才的画面太诡异,必须确认现实。
“我刚联系了他。”卢峰的呼吸声很重,“那家伙听完节点图直接沉默了半分钟,然后说……”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他说联盟现在最大的威胁不是世界树,是内部有人想让系统崩溃。”
控制台的红光突然转为刺眼的亮白,我不得不偏过头。
墙上的纹路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更深的刻痕——是用古苏美尔楔形文字写的“警告”。
“林博士,该做选择了。”威廉的声音里有了催促,“要么现在切断连接,世界树会失去地球的神经锚点,但你后颈的银线会融化成酸液腐蚀脊椎;要么启动共鸣,让所有节点同时发送反向信号……”
“然后呢?”我盯着控制台上的两个按钮,一个红,一个蓝。
“然后?”威廉笑了,“然后那些旧势力的控制终端会被烧成废铁,他们藏在节点里的核弹、病毒、生物武器会被引爆——包括你母亲当年藏在百慕大节点的‘星种’。”
通讯器再次震动,这次是伊恩的加密频道。
“林博士,我在查联盟内鬼。”他的英腔里带着少见的紧绷,“监控显示奥利维亚昨晚十点十七分进入战略档案室,用未授权设备上传了十七份文件。设备型号是老款的索尼m1,三年前就停产了。”
“她的权限能调阅什么?”我盯着蓝色按钮上的指纹凹痕——和我右手食指的形状完全吻合。
“行星防御计划、深空监测网坐标、还有……”伊恩的鼠标滑轮声清晰可闻,“世界树第一次接触事件的原始记录。”
控制台突然发出蜂鸣,红色按钮开始闪烁。
我看见全息投影里,世界树的根须已经触碰到月球背面的观测站,硅酸盐粉尘正被卷成灰色的漩涡。
“卢峰,把节点图传给伊恩。”我按下蓝色按钮,银线瞬间烫得像烙铁,“告诉杰克,让他准备好应急方案——半小时后,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
通讯器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是卢峰在记录:“明白。对了,刚才卫星云图显示,西伯利亚资源调配中心附近有异常热信号,像是……”
“轰——”
一声闷响从远处传来,金属天花板簌簌落灰。
我贴近门,听见通风管道里有脚步声,是战术靴踩在金属网格上的脆响。
“林博士?”卢峰的声音带着颤音,“你那边怎么了?”
“没事。”我摸出兜里的电磁匕首,刀刃在幽光里泛着冷光,“可能是老鼠。”
但我知道,那不是老鼠。
斯隆的人来了。
通风管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金属网格被战术靴碾出的颤音顺着墙缝钻进来。
我握紧电磁匕首的手沁出冷汗——斯隆的人比我预想的更快。
通讯器还挂在耳边,卢峰的声音突然被电流撕裂,混进一阵刺耳鸣叫。
“林哥!西伯利亚那边——”他的尾音被爆炸声吞掉,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脆响,“资源调配中心遇袭了!热成像显示有三十个移动热源,全带着重武器!”
我猛地扯下通讯器贴在耳侧,果然听见背景里传来断续的枪响。
“佐藤呢?”我压着嗓子问。
那是杰克安插在资源调配中心的技术主管,负责监控全球能源流向,世界树根须消耗恒星能量的模型数据就存在他的加密服务器里。
“他五分钟前还在和我同步数据。”卢峰的键盘声急得发颤,“现在通讯断了,卫星画面卡成雪花——等等!有热信号在往地下三层移动,是备用能源室!”
我盯着控制台上跳动的全息投影,月球背面的灰色漩涡突然暴涨三倍。
世界树的根须已经刺穿了观测站的防护盾,硅酸盐粉尘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了巨眼。
这时终端机发出轻鸣,一行暗码从屏幕下方缓缓爬上来:“2003.7.19 星种计划重启”。
血一下子涌到头顶。
我猛地扯过转椅坐下,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暗码是我三年前设的最高级加密,除了我和卢峰,没人能破解——除非有人动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主服务器。
“威廉!”我对着空气喊,后颈的银线还在发烫,“这是什么?”
“你母亲参与的‘星种计划’,从来没真正终止过。”威廉的声音从终端扩音器里泄出来,这次不带电流杂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金属,“2003年,我们在猎户座悬臂发现了第一棵世界树幼苗,当时的科学家认为可以用恒星能源加速它生长,提取反物质矿脉。”
全息投影突然切换成老照片: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培养皿前,怀里抱着裹着蓝毯子的婴儿——那是我母亲,那是我。
照片边缘用红笔标着“孢子感染确认”。
“你们早就知道世界树会吞噬恒星?”我捏紧鼠标,指节发白,“却制造恒星‘假消失’事件,让科学界以为是超新星爆发!”
“否则呢?”威廉的声音里浮起冷笑,“二十年前公布真相,人类会为争夺最后能源自相残杀。我们需要时间培养一个能和世界树神经接口共鸣的人——一个从胚胎时期就被孢子感染,神经突触与世界树同源的人。”
终端屏幕突然黑屏,金属舱壁发出低沉的轰鸣。
我转身去按舱门开关,却发现原本凹陷的指纹锁已经凸起,变成光滑的金属面。
“你锁门?”我摸向腰间的电磁匕首,刀刃刚出鞘半寸,就听见机械齿轮的转动声。
“林博士,你需要接入神经网络才能完成反向信号。”威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你后颈的银线是唯一的钥匙。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现在解开锁跟我合作,要么等斯隆的人冲进来,他们会割下你的后颈带回实验室——你猜他们要研究什么?”
通风管道的脚步声停在门外。
我听见消音器的轻响,接着是金属门被激光切割的滋滋声。
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终端机上,我盯着老照片里母亲的眼睛——她当年流着泪说“对不起”,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
“我要确认佐藤的安全。”我按下终端的紧急通讯键,“否则我不会碰银线。”
“他在备用能源室。”威廉的声音里有了妥协,“已经切断主控室电力,正在爬通风管道。你看——”
全息投影切换成红外画面:穿深灰工装的男人正蜷在通风管里,后背蹭着铁锈,左手攥着微型对讲机。
他的右手按在管道接缝处,用螺丝刀撬动螺丝的动作很稳,像在实验室组装精密仪器。
“他在给通风管装电磁干扰器。”我认出那是佐藤常用的防追踪手段,“这样斯隆的热成像仪会显示他还在能源室。”
“聪明的年轻人。”威廉的语气里难得有了温度,“他已经向外界发出求援信号,坐标是——”
“轰!”
金属门被炸开的气浪掀翻,我被冲击力撞向终端机,后脑勺磕在金属边缘。
眼前发黑的瞬间,我看见三个穿黑色战术服的人冲进来,面罩只露出眼睛,左胸绣着银色蛇形标志——斯隆的“暗影蛇”特勤队。
我滚向控制台下方,摸到藏在鞋底的小型通讯器。
这是卢峰用旧手机芯片改造的,定位信号能穿透三英尺厚的铅板。
手指刚触到开关,就听见为首的特勤队队员喊:“活捉!别伤后颈!”
通讯器在掌心震动,我按下发送键的同时,密闭舱的机械锁突然“咔嗒”一声。
威廉的声音又响起来:“现在相信我了?”
舱门开始缓缓合拢,特勤队的脚步声在门外炸开。
我蜷缩在舱角,看着终端机重新亮起,老照片里母亲的眼睛似乎动了动。
通讯器屏幕亮起绿光——定位信号已发送。
“卢峰,收到了吗?”我对着空气低语。
几乎是瞬间,通讯器震了两下,弹出一行字:【坐标已锁定。
但联盟情报中心标记你为“潜在叛逃者”,杰克正在调阅你的行动记录。】
舱门完全闭合的刹那,我听见特勤队用重锤砸门的闷响。
终端机突然弹出新的全息投影,是卢峰的脸,他的额角渗着血,身后是情报中心的红色警报灯:“林哥,我带着坐标来了,但杰克——”
话音被电流切断。
我盯着后颈发烫的银线,突然明白威廉说的“选择”是什么:要么用这具被世界树标记的身体拯救人类,要么看着卢峰为我涉险,看着佐藤在通风管里窒息,看着斯隆的人把世界树的秘密永远封进实验室。
金属门传来第一声裂痕。
我摸向后颈的银线,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全息投影里的月球漩涡突然坍缩成一个黑点——那是反向信号启动的迹象。
“威廉,”我对着空气扯出个冷笑,“希望你没骗我。”
银线刺入神经的剧痛涌来时,我听见通讯器最后一次震动,是卢峰的语音:“林哥,我在情报中心门口,杰克拿着枪,他说......”
后面的话被枪声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