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饺子刚上桌，大年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塞进嘴里。
\"咔！\"
\"哎哟我的牙！\"大年捂着腮帮子直蹦，从嘴里吐出个锃亮的五毛硬币，\"爸！您这是包饺子还是包暗器啊！\"
满桌哄笑。夕夕吓得筷子一抖，刚夹起的饺子又掉回碗里。
\"慢点吃，\"许哲远把自己的醋碟往她那边推了推，\"硬币的边沿会反光。\"
欣欣夹起个饺子在眼前转着看：\"得，这下吃饺子改扫雷了。\"
夕夕小口咬着饺子边，每咬一口都要先用筷子轻轻按一按。许哲远看她那紧张样，突然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夹起来，挨个咬掉一半，再把剩下的拨到她碗里。
\"你干嘛...\"夕夕耳朵尖都红了。
\"我牙口好。\"许哲远面不改色，\"帮你排过雷了。\"
欣欣\"啪\"地放下筷子：\"呕——你俩恶不恶心？这饺子还让不让人吃了？\"
大年正用硬币敲碗玩，闻言立刻起哄：\"就是！许哥你这叫'人工排雷'？我看是'人工投喂'吧！\"
邵秀秀往大年碗里夹了个最大的饺子：\"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奶奶突然\"哎呦\"一声，从嘴里吐出个金灿灿的玉米粒：\"看看！福气到我这儿喽！\"
许哲远趁乱又往夕夕碗里夹了半个饺子，这次特意在馅里露出点金色。夕夕咬下去，果然尝到了硬币的凉意。
\"我、我吃到了！\"她举着硬币，眼睛亮晶晶的。
许哲远笑着端起酒杯：\"寿星最大，我替她喝。\"
大年突然指着许哲远的碗：\"等等！许哥你碗里怎么全是饺子皮？\"
满桌人低头看去，只见许哲远碗里堆着十几张半月形的饺子皮，像一群展翅的小飞机。而夕夕碗里，全是圆鼓鼓的饺子馅。
恬恬捂住眼睛：\"没眼看没眼看！\"
欣欣翻了个白眼，把醋碟往他俩中间一搁：\"你俩干脆用一根筷子得了！\"
饺子宴刚散，张诚就叼着烟冲许哲远招手：\"小许啊，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话没说完，许哲远突然从羽绒服内袋掏出两个红包。薄的那个递给蹦跶过来的大年，厚的那个却借着桌布遮挡，悄悄滑进了夕夕的口袋。
\"谢谢姐夫！\"大年当场拆开红包，六张红票子哗啦啦响，\"六百！发财啦！\"
欣欣眼尖，一把按住夕夕要掏口袋的手：\"别动！让我猜猜......\"她凑到夕夕耳边，\"是不是万......\"
夕夕慌忙去捂姐姐的嘴，脸红得像门上的对联。许哲远轻咳一声，：\"张叔，我和夕夕......\"
\"得！\"张诚把烟头按灭在饺子汤里，\"最晚3点必须走。\"
邵秀秀正在收拾碗筷，闻言把抹布往丈夫手里一塞：\"人孩子懂礼数，你急什么？\"她瞟了眼夕夕鼓囊囊的口袋，嘴角翘起来，\"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可不就得这个数？\"
大年数钱的手突然顿住：\"等等！为啥三姐的红包比我的厚那么多？\"
恬恬往他后脑勺呼了一巴掌：\"傻不傻？那是定亲的钱！\"
\"定亲？！\"大年一蹦三尺高，\"那我这六百算什么？\"
许哲远正了正衣服领口：\"封口费。\"
屋里突然静了一瞬，接着炸开更大的笑声。夕夕红着脸跑回屋。许哲远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比任何一次着舰成功都令人心跳加速。
夕夕躲进西屋，手里攥着那个烫手的红包，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门轴轻轻一响，许哲远高大的身影跟了进来，军靴踏在青砖地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你怎么进来了......\"夕夕的声音细如蚊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红包边缘。
许哲远反手带上门，却没有上前。
\"明天初一，\"他声音有些哑，\"我不走亲戚。\"
夕夕低着头，看见他军靴上沾的雪粒正在融化，在砖地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嗯，我们也不出门。\"
\"初二......\"许哲远突然上前两步，又硬生生停住，\"初二我去我舅舅家，初三我两个姐姐回来，按规矩......\"
\"我知道。\"夕夕猛地抬头，\"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最近三天你见不着我。\"
\"72小时。\"他喉结滚动。
她当然明白，对这个把分秒都精确到小数点后的飞行员来说，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限。
\"许哲远，\"夕夕走过去抱住他的腰，\"你这人......还没走呢就开始想我？\"
许哲远僵了一瞬，手臂缓缓环住她，掌心贴在她后背，隔着棉袄都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她声音闷在他胸口，\"每天。不，每小时都打。\"
许哲远低笑，胸腔的震动传进她耳膜：\"说话算话。你每次都说给我打电话，实际上一次都没给我打过。\"
\"那我就发信息，发一百条。我之前不打电话是怕你忙，我给你打10个电话，你能接一个算好了。赖你自己不接电话。\"夕夕觉得不是自己的错。
许哲远紧紧抱了抱夕夕开口：\"那是在部队没办法吗？现在是在家我肯定接电话。\"
\"打，一定给你打电话。\"夕夕揪住他的衣服下摆，\"你不能带着情绪回家。伯娘要是看见你板着脸，肯定以为我欺负你了。\"
许哲远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会板着脸？\"
\"因为你现在就在板着脸。\"夕夕伸手戳他嘴角，硬是给他戳出个不伦不类的微笑，\"就这样，保持住，回家也要这样笑。\"
许哲远任由她折腾，目光却沉甸甸地落在她脸上，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记忆里。夕夕被他看得耳根发烫，声音不自觉地软下来：\"......我也会想你的。\"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许哲远紧锁的某处情绪。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完全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肩膀，呼吸里全是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
\"72小时。\"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一分钟都不能多。\"
夕夕抱着他点头，发丝蹭过他的脸颊：\"嗯，初四一早你就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你。\"
门外传来张诚刻意加重的咳嗽声，接着是靴子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他在院子里等许哲远。
夕夕慌忙从许哲远怀里退出来，手忙脚乱地替他整理衣服。许哲远站着不动，任由她摆弄，眼神却始终没离开过她的脸。
\"好了。\"夕夕退后一步，露出笑容，\"现在可以笑着回家了。\"
许哲远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转身拉开门。他大步走进出去，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真的走不了了。
夕夕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
爸爸的车尾刚消失在路口，夕夕就\"啪\"地关上门，整个人像撒欢的小马驹似的蹦了起来。
\"解放啦——\"她欢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堂屋，一头扎进沙发里，抱着抱枕滚了两圈。
欣欣端着瓜子盘，凉飕飕地开口：\"许哲远要是知道你这样，估计得气死。\"
夕夕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亮得惊人：\"三天！整整三天不用被他盯着看了！\"她掰着手指数，\"不用被他管着吃零食，不用被他盯着早睡，不用——\"
\"不用被他用那种腻歪的眼神看着了？\"恬恬突然从里屋探出头，手里还举着手机，\"夕夕，你这话我可录下来了啊。\"
夕夕一个抱枕砸过去：\"删掉！\"
邵秀秀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夕夕啊，人家哲远对你多上心，你怎么——\"
\"妈！\"夕夕拖长声音撒娇，\"您不知道，他太粘人了！\"她模仿许哲远板着脸的样子，\"'夕夕，别吃凉的'、'夕夕，该睡觉了'、'夕夕，离大年远点，他太闹腾'......\"
大年正好从外面进来，闻言立刻抗议：\"哎！我怎么就闹腾了。他这还没转正呢，就嫌弃上小舅子了。以后不叫他姐夫了。\"
\"占有欲。\"欣欣淡定补刀。
夕夕跳起来，从冰箱里翻出藏了好久的冰淇淋，盘腿坐在沙发上大口吃起来：\"自由的味道！\"
欣欣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说真的，许哲远不知道你其实嫌他管太多吧？\"
夕夕舔着冰淇淋勺子，眼睛弯成月牙：\"他要是知道，就不会总叫我'小没良心的'了。\"
屋外，雪又开始下了。夕夕望着窗外的雪幕，突然想起许哲远临走时那个克制的拥抱。
\"不过......\"她小声嘀咕，\"三天我觉得正正好......\"
大年耳朵尖，立刻怪叫起来：\"哟！这是已经开始想许哥啦？\"
夕夕抄起另一个抱枕砸过去：\"闭嘴！\"
雪落无声，覆盖了村口那两道车辙印。夕夕想，等许哲远回来，她大概又会变成那个被他管得死死的\"小没良心的\"——不过，好像也不赖。
回去的车上， 许哲远突然开口，\"张叔，我和夕夕说好了，三年。\"
张诚叼着烟没点，闻言斜睨他一眼：\"啥三年？服役期啊？\"
\"等她大学毕业。\"许哲远目视前方，\"我们就领证。\"
车内突然安静得只剩发动机的嗡鸣。张诚把烟拿下来：\"你小子... ...\"他突然笑出声，\"夕夕才多大？十七？你知道十七岁的姑娘脑子里天天想啥不？\"
许哲远嘴角绷紧：\"她不一样。\"
\"是不一样。\"张诚摇下车窗，让冷风灌进来，\"我闺女打小就有主意。一年级开始学中医，十五岁考上中科大，你以为靠的是运气？\"他转头盯着许哲远，\"她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孩子。\"
\"我不反对你们恋爱，是因为信得过我闺女。\"张诚突然严肃起来，\"那丫头心里有杆秤，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清楚得很。\"他看了看许哲远，\"就像你开飞机，该拉升的时候绝不俯冲。\"
许哲紧握的手松了松：\"谢谢叔。\"
\"别谢太早。\"张诚哼了一声，\"三年变数大着呢。你现在觉得非她不可，保不齐哪天执行任务遇上个女飞行员...\"
许哲远突然切换成汇报语气，\"歼-15的航电系统有128个故障代码，我背得一字不差。\"他顿了顿，\"喜欢夕夕这件事，比这个更确定。\"
张诚愣了两秒，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泛泪：\"行！那我等着看——\"他抹了把脸，\"等夕夕毕业那天，你们要是还这么笃定，我给你们大办婚礼！\"
车驶过结冰的河面，冰层下传来细微的碎裂声。许哲远想起临别时夕夕那个拥抱，突然很想现在就调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