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府后院书房,牛询的心腹管家五花大绑倒在地上。
他望着一旁的年轻妇人,满眼惊怒。
他得到牛询暗示,赶回后院烧毁书信,刚进书房就被一群官兵扑倒。
他后来才知,是自家夫人打开后门,将这队人马放了进来。
关芙蓉侧身坐在椅中,用帕子捂着还未消肿的脸,半靠在乳母怀里,避开管家怨恨的眼神。
她拿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了。
那日池依依找到她,要她留意牛询暗藏书信的地点。
她再蠢也能想到,这是要她出卖自己的丈夫。
面对她的质疑,池依依并未多作解释,她只是平静地告诉她,一旦牛府出事,关芙蓉和牛询之间,她只能保一个。
池依依的冷静让关芙蓉惊恐不已。
她知道丈夫最近得罪了三皇子,牛询日日在家中借酒消愁,对她更是冷语相向,稍不顺心就会动手。
但她依然不敢相信,牛询会面临牢狱之灾。
池依依没有逼她答应,只给了她一张银票,让她好自为之。
接下来几日,关芙蓉惴惴不安,若说起先还当池依依是危言耸听,当她听说池依依进了宫,被皇帝赐婚给陆停舟,对于她的提醒再不敢视作儿戏。
陆停舟是大理寺少卿,督办各种朝臣大案,池依依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找她做内应。
关芙蓉想过,是否该把消息告诉牛询,但告诉他又能如何?
池依依说了,朝廷要抓一个人,任他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何况牛询若真的逃了,他会带着关芙蓉一起走吗?
当然不会,他与她毫无感情,只会嫌她累赘。
她是他的妻子,丈夫若畏罪潜逃,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拷打和审问。
但她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要受牛询连累?
就算要审,也该审他的小妾才对。
今早官兵出现的那一刻,关芙蓉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死了。
她哆哆嗦嗦打开院门,亲自将官兵带到书房,将家里各处暗格的位置一并告诉了他们。
她很庆幸自己听了池依依的劝告。
这些官兵把府里的下人全都抓了起来,唯独对她和颜悦色。
一名领头的官差特意向她交代:“关夫人,陆少卿说了,你配合大理寺办案有功,若想离开牛家,可去府衙找京兆尹做主,他会判你与牛询和离。”
听到这话,关芙蓉心头一松,软倒在椅上。
她摸了摸怀里的银票,这是池依依给她的报酬。
她没有骗她,果然给她留了条活路。
她不由想起池依依给她的警告——
“以你的性子,不适合待在京城这地方,你若不想被家里人再卖第二次,最好早做打算。”
关芙蓉回想她这番话,心里五味杂陈。
她还是讨厌池依依,对方生得比她好看,做事比她周到,还能拣个如意郎君。
反观她自己,除了这张银票和被牛府掏空一半的嫁妆,再也不剩别的什么了。
关芙蓉口中发苦,心里止不住地泛酸,嫉羡与茫然中,又有一丝希冀悄悄冒头。
池依依说得对,她就算和离,回娘家以后还是得嫁人,她已嫁过一次,若是再嫁,第二任丈夫怕是连牛询也不如。
她不想再回去受人摆布,如果一定要嫁人,不如嫁个自己选的。
关芙蓉将目光投向西边的窗户。
从那里望出去,能看到城外连绵的青山。
牛府郊外的庄子就在山脚下。
前院,牛询和他的管家一样,被人捆成鹌鹑似的丢在一旁。
陆停舟没空理他,看着面前两个大箱子,蹲下身,在一堆书信中挑挑拣拣。
他摊开一张纸卷,口中问道:“都找齐了?”
搬来箱子的官差不是别人,正是禁军指挥使林啸和一帮护卫。
自从怀疑大理寺有别家的眼线,陆停舟一概要紧事都不经手他人,但仅靠他和几名属下难免分身乏术,于是向皇帝借了林啸等人过来。
这些护卫随他去过宣州,早已习惯他的行事风格,不用他叮嘱便将装满书信的箱子守住,不许旁人靠近。
林啸道:“我审过牛府管家,和关夫人所言无误,府中共有暗格四处,加上书房那些,全都在这儿了。”
陆停舟点头,将纸卷扔回箱子:“带走。”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到一个时辰,偌大的牛府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关芙蓉和她的陪嫁乳母二人。
府外好事的路人朝敞开的大门内探头探脑,不到半日工夫,牛询被抓的消息传遍京城。
“啪!”
一只鹧鸪斑的茶盏摔在地上,黑色的瓷片四下飞溅。
三皇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把拎起报信人的衣襟,狠狠摇了两下:“谁给他的胆子!本宫的部下他也敢抓!”
报信人颤声道:“今日是万寿节,大伙儿都在休沐,谁也没想到陆停舟会在今日抓人,殿下,可要派人去大理寺知会一声,让牛询别乱说话?”
三皇子丢开他,来回踱了两步。
“牛询只是一个昭武校尉,来京以后也没办过什么大事,本宫倒不怕他胡说什么。但陆停舟不分青红皂白抓人,分明是不给本宫面子。”
他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你让人去问问,牛询犯了什么事,大理寺为何要抓他?”
“是。”
报信人前脚刚走,又一名亲信从门外走了进来。
“殿下,刚刚接到宣州传信。”
三皇子瞥他一眼:“什么事?”
“王渊死了。”亲信道。
三皇子面色一变:“你说谁死了?”
“宣州安顺军,游击将军王渊。”
三皇子皱眉:“怎么死的?”
亲信道:“听说是半个月前练兵时心疾突发,掉下马摔死的。”
三皇子愣了愣,忽地冷笑:“他怎地这么没用,骑个马还能摔死。”
亲信迟疑了一下,又道:“他死后不久,陆停舟带人去了宣州。”
“什么?”三皇子目光陡厉,“他去干什么?几时去的?”
不等亲信回答,他忽然想到什么,声音变得尖厉:“是他路过白头村那晚?那日他刚从宣州回来?”
“是。”亲信道,“他秘密去宣州是为了调查王渊,说是宁州白木县的知县李宽给王渊送了五百两银子,怀疑王渊牵扯进宁州贪腐一案。”
三皇子眯了眯眼:“区区五百两银子,也值得他专程去查?王渊和李宽怎么还有来往?”
亲信道:“八年前,王渊为了替殿下办事,与李宽在庆州结识,想来二人从此有了私交。”
三皇子冷冷哼了声:“办事就办事,要什么私交?他们倒是会暗度陈仓。”
他朝前走了两步,忽地转身:“不对,李宽不是死了吗?我听说刑部审案的时候,他撞死在大理寺牢中,人都死了,陆停舟千里迢迢跑去宣州做什么?”
亲信看他一眼,低声道:“殿下,有一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讲。”
“有屁就放。”
亲信道:“王渊死前曾向家人交代,若有人问起那五百两银子,就说是李宽还给他的欠债。”
三皇子狐疑地看向他:“你的意思是,王渊远在宣州,却知道有人要去查案?然后他就死了?”
亲信点头:“李宽死后不过五日,王渊坠马而亡,宣州距京城千里之遥,他的消息如此灵通,京中定有人向他传信。”
三皇子思忖片刻,脸色沉了下来。
“飞鸽传书……”他喃喃道,“我知道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