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陈凡和苏夜离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不仅是因为精神力的透支，更是因为云胤那句话带来的寒意——他们动了“放贷者”的账本。
“历史泡沫……是账本？”陈凡声音沙哑地问道，胸腔里那股因高维暗能量灌注而产生的灼热感，此刻仿佛都凉了半截。
云胤找了把还算完整的椅子坐下，破袍子沾满了灰尘也浑不在意，他眼神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嘲讽：“不然呢？你们以为‘债务’是怎么计算的？真以为那几个‘观察者’（指投资者）有空天天拿着算盘盯着你们？虚时间轴上的历史泡沫，记录着每一个关联‘债务人’的‘存在轨迹’和‘价值波动’。动了泡沫，就等于改了账本，这可是捅马蜂窝的事。”
苏夜离强忍着识海的刺痛，时间之瞳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向操作台上气息似乎平稳了一点的萧九：“那萧九它……”
“暂时安全，但也只是暂时。”云胤看了一眼萧九，“它的量子信息在那个相对稳定的历史泡沫里，相当于进了‘重症监护室’，崩解暂停了。但能‘修复’多少，多久会被‘账房先生’发现并踢出来，就看它的造化了。至于你们……”
他目光转向陈凡和苏夜离，特别是在陈凡身上停留许久：“小子，你感觉怎么样？我是说，你肚子里那个‘小东西’。”
陈凡内视己身。
反物质元婴依旧蜷缩在维度夹缝里，但那团幽紫色的核心搏动得似乎更有力了，仿佛一颗孕育着恐怖力量的心脏。
之前经脉被撕裂的剧痛已经转化为一种深沉的胀痛感，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在里面破土而出。
更让他不安的是，通过量子契约，他感觉到苏夜离的经脉也隐隐传来类似的共鸣性胀痛，虽然轻微得多。
“它……好像消化得差不多了。”陈凡斟酌着用词，“但感觉……更饱了，甚至有点……撑？”
“撑？”云胤眉毛一挑，突然伸手按在陈凡的小腹处（能量感应位置，非物理接触）。
他的手掌上浮现出淡淡的悖论纹路，似乎在探测什么。几秒后，他脸色猛地一变，像是摸到了烧红的烙铁般缩回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云胤的声音都变了调，“这才多久？！高维暗能量……竟然催化它凝聚‘金丹’？！还是他妈的反物质金丹？！”
金丹？修真概念里的金丹期？
陈凡和苏夜离都愣住了。
递归文明的修行体系虽然也借鉴了一些古老术语，但更偏向逻辑化和能量层级，所谓的“金丹”更像是一种高度压缩的能量核心，是力量质变的标志。但……反物质金丹？
“前辈，什么意思？”陈凡感觉到云胤的惊恐，心也提了起来。
“意思就是你快变成一个人形自走湮灭炸弹了！”云胤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陈凡脸上，“正常的金丹，是凝聚天地灵气，成就大道根基！你这反物质金丹是什么鬼东西？它是在抽取你自身的存在根基，混合那些该死的高维暗能量，凝聚成一个极不稳定的、蕴含终极毁灭规则的‘逆道之种’！”
他急促地来回踱步，破袍子甩得呼呼作响：“一旦这颗反物质金丹彻底成型，它根本不需要你催动，自身的存在就会与周围的正物质宇宙发生持续不断的湮灭反应！你会变成一个……一个不断辐射毁灭光芒的灾星！走到哪儿，哪儿就化为虚无！递归文明主星？恐怕连带你所在的星系，都撑不过它完全成型时的一次能量脉冲！”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炸得陈凡和苏夜离魂飞魄散！
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即刻的债务清算，修复了萧九的伤势（暂时），却迎来了一个更恐怖、更直接的毁灭危机——陈凡自己！
“有……有办法阻止吗？或者……引导？”苏夜离的声音带着颤抖，通过契约，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陈凡体内那个正在成型的恐怖之物带来的压迫感。
“阻止？怎么阻止？把它挖出来？那玩意跟他的灵魂和存在本源都绑定了！挖出来他立马玩完！”云胤烦躁地抓着乱糟糟的头发，“引导？往哪儿引导？把这毁灭性能量引导出去？那跟直接引爆有什么区别？！”
绝望的情绪再次蔓延。这一次，危机来自内部，来自他们赖以生存和战斗的力量根源。
就在这时，安全屋的紧急通讯灯突然疯狂闪烁起来，莉亚娜焦急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混乱的指挥中心：
“陈凡！苏夜离！你们还好吗？刚才……刚才递归塔的能量监测系统捕捉到一股无法理解的恐怖能量读数，源头……源头直指你们所在的安全屋！读数还在急剧攀升！外面……外面的天空都出现异象了！”
几人猛地看向安全屋的观测窗。
只见透过厚厚的复合玻璃和能量屏障，原本正常的天空，此刻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断扭曲的灰紫色，仿佛整个天空都要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溶解掉！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悸的“空无”气息。
反物质金丹的成型，已经开始影响现实了！
“压制住它！小子，用你的意志力！想想你在乎的一切！想想你身边这姑娘！想想这只蠢猫！”云胤冲着陈凡大吼，“在你想到办法之前，绝对不能让这玩意彻底成型！”
陈凡盘膝坐下，双目紧闭，额头青筋暴起，全部意志都投入到体内，试图压制那颗正在疯狂吸收他存在感和高维暗能量、加速成型的反物质金丹。
苏夜离也立刻坐在他身后，双手抵住他的后背，时间之瞳全力运转，不是攻击，而是尝试在陈凡体内局部制造“时间缓流”，延缓金丹的凝聚速度。
量子契约让他们的力量和精神高度同步，形成了一道脆弱的防线。
陈凡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在对抗一个不断膨胀的宇宙黑洞，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痛苦。
他能“看”到那颗灰紫色、表面流淌着毁灭纹路的“金丹”雏形，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凝实。
安全屋外，天空的异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普通民众恐慌地看着仿佛要塌下来的诡异天空，而感知敏锐的修行者则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冷轩带着数据板冲进安全屋区域，却被凯因拦在外面。
“里面情况不明，不能进去！”凯因脸色铁青，他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可是能量读数快爆表了！再这样下去，不用等投资者，陈凡自己就能把整个区域都湮灭掉！”冷轩急得直跳脚。
安全屋内，陈凡的抵抗越来越艰难。
反物质金丹的吸引力太强了，它仿佛一个无底洞，不仅吞噬能量，更在吞噬他的“存在感”。
他感到自己的记忆、情感、甚至对自我的认知，都开始变得模糊，要被那纯粹的毁灭意志同化。
“陈凡！坚持住！”苏夜离通过灵魂链接发出呐喊，她能感受到陈凡意识的涣散，“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还记得在熵能病毒面前，我们并肩作战吗？你说过，要一起面对一切的！”
苏夜离的声音，以及通过契约传递来的强烈情感，像一根救命稻草，将陈凡即将沉沦的意识暂时拉回。
他猛地咬牙，不再一味地压制，而是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既然无法阻止成型，那就……引导它！但不是向外引导毁灭，而是向内引导！
一个前所未有的、违背所有修行常理的念头在他心中诞生：将这颗反物质金丹，与体内原本平衡的明暗能量经脉、以及那个同样在蜕变的反物质元婴，进行强制性的“悖论融合”！
让毁灭与创造、存在与虚无，在自身内部形成一个极致的矛盾统一体！就像云胤追求的悖论修行一样，让自己成为一个无法被定义的“逻辑炸弹”！
这个想法风险极大，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但却是绝境中唯一的生机！
“夜离！信我！”陈凡通过契约传递出决绝的意念，下一刻，他主动放开了对反物质金丹的所有压制，反而引导着它，沉向丹田深处那一片由明暗能量构成的混沌海，同时，强行唤醒维度夹缝中那个还在“消化”的反物质元婴，让它也加入这场疯狂的“聚会”！
“你疯了？！”云胤感知到陈凡的能量流向，吓得魂飞魄散！这简直是嫌死得不够快！
苏夜离在瞬间的震惊后，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将时间之瞳的力量催动到极致，不再延缓金丹成型，而是尝试在陈凡丹田内那三种恐怖能量接触的“奇点”，施加一个绝对静止的“时间奇点”，为融合争取亿万分之一秒的缓冲时间！
三种性质迥异、都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在陈凡的丹田内轰然碰撞！
没有声音，但整个安全屋，乃至整个指挥中心，所有人都感到灵魂层面的一声巨响！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奇点爆炸！
陈凡的身体瞬间变得透明，骨骼、经脉、能量流动清晰可见！
他的丹田位置，一个极度耀眼、无法形容其色彩的光点骤然亮起，随后又猛地收缩！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光芒散尽，陈凡哇地喷出一大口蕴含着灰紫色星点的鲜血，身体软软倒下。
苏夜离及时抱住了他，感受着他的脉搏和气息，虽然微弱到了极点，但……还活着！
他丹田内，那颗恐怖的反物质金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微小、缓缓旋转的混沌旋涡。
旋涡中，明、暗、灰紫三色能量如同星云般交织缠绕，形成一个动态的、极不稳定的平衡。
它既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生命气息，又蕴含着令人胆寒的毁灭潜能。
反物质金丹的危机，似乎以一种谁也无法理解的方式，被暂时“解决”了。
但陈凡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的修为境界变得模糊不清，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天空中的异象缓缓消散，但那令人不安的“空无”感并未完全褪去。
云胤看着昏迷的陈凡和抱着他泪流满面的苏夜离，又看了看操作台上依旧沉睡的萧九，长长地、复杂地叹了口气。
“悖论内丹……闻所未闻……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小子，你走上了一条连我都看不懂的路了……”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遥远的虚数空间，K经理看着监控屏幕上那短暂爆发又消失的、远超计算模型的能量峰值，以及随之变得混乱、无法准确计量的“陈凡-苏夜离联合债务单元”的数据流，第一次陷入了长久的、程序化的沉默。
这个“变量”，似乎开始真正脱离掌控了。
（第400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