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馅饼,地上有陷阱。泰森认为自己上辈子没干过几桩积德行善之事更不曾吃斋念佛,到了这辈子就能坐收渔翁之利?这不科学!“房子烧成这样周围应该能看到火焰浓烟。难不成像小说里写的,官军伏兵四起,我们当做替罪羊被砍头示众。”--“曹少你干什么去?”
泰森的疑虑说到他心眼里去了,他认定那姓赵的老王八蛋绝不是好人,没准现在这出戏就是这位新认大哥设下的圈套,提了枪急匆匆赶到平台入口处把守,叫都叫不回来。潇洒让大伙宽心,“这把火应该在两天前放的,这里离峡谷才一天路程,我们都没看见有烟,怎么可能是老赵设计陷害,他更不可能故意让我们摘桃子捡现成。天命使然,我们就安心取之。”他不知从哪里找来把基本完好的铲子贴地去铲焦尸。泰森阻止道:“把清理火灾现场的活留给桅杆屯,他欠着我们人情呢。”潇洒心说也是,仔细想想有破绽,“烧死的好解释,就说是我们放的火。那些毒死的怎么解释,老赵要是察觉出来我们出工没出力的话只怕不给兑现承诺。”泰森笑潇洒死心眼,给每个死人身上补刺刀,再对着几具身体开了几枪,那些死尸果真死亡时间不长,顺着血槽还有些许陈血流出,如此就能解释得通。
泰森和潇洒辛苦伪造战斗现场,把营房里的武器散到地上,找些羽箭断刀丢在鲤鱼背,再拖几具带血的尸体沿鲤鱼背铺排到平台口沿。人对尸体天生就有恐惧感,该命题背后深层次的心理原因暂且不论,单说人死之后括约肌失灵造成大小便失禁,那些尸体裤腿里都是屎尿。是的,裤腿里,不在裤裆里。万历年间中国人还不曾流行穿内裤呢。要不是土匪窝里没发现有女性,否则潇洒定是要亲手验证下是否男女都不穿包臀内裤!如此这般,稍不留意便会有污秽从尸体的裤子里掉落出来,搬运尸体既要克服心理障碍还要克服生理障碍,很容易身心疲惫。他们想着草草敷衍了事,转念觉得以赵大哥的精明劲可不好糊弄,就再抬具尸体到平台口沿的小树林前。二人已然手脚发软,两人合力竟然搬不动一具小个子死尸,于是招呼曹少过来帮忙。收拾火灾人祸的现场又脏又耗体力,曹少拾掇两下便吃了一嘴一脸的灰,丢下活下山去把留守的男女叫来干活。走时愤愤且坚决给出自己的意见:“爷辩不过你们,但我保留意见:不信赵哥得永生。”
钳工和胶皮还在老地方呆着,钳工端着枪张头摸颈站在凹洞前放哨,胶皮屈起膝盖蜷缩着贴壁坐在凹洞里半步不曾挪动。“中国导弹防御系统!”曹少一声骂,闪身躲过指向自己的枪口,快步上前把钳工缴了械,对此鼠辈他也懒得数落,只交代二人赶紧收拾东西上山。
有生力军来帮忙干活,那个老胳膊老腿就不晓得躲哪里凉快去了,遍寻不到潇洒影踪。几人合力把尸体依靠在树干上,把一副弓箭扔在尸首上,泰森用刺刀在尸首脖子上又扎了个洞,坐地上休息,喘着粗气应对钳工投来的惊愕:“我这儿伪造战斗现场,别让那老兵油子看出蹊跷来。”
“荒唐,恶劣,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糟践死人!”
泰森完全没想到钳工反应会这么强烈,温柔劝诫道:“这才刚开头,以后会有更恶劣更荒唐的事。老项,咱们过来是要做大事的,做大事不拘小节。”泰森这是第一次管钳工作‘老项’,明白无误表达了对其人格品质的认可。钳工点头收下尊重,怒气已消只剩惊恐:“你们今天出卖死人,明天会出卖活人,以后会不会出卖兄弟出卖我?”说完之后醒悟到自己这个问题太幼稚,讪讪地抬脚走人,边走边说:“太黑,实在太黑,格老子暗黑森林噻。”
才得空,关于发现大把银子的消息就算逆风条件下也瞬间刮进了钳工耳朵,他从行李里找出笔记本电脑,打开《穿越技术手册》文件,查阅到一两银子最高行情折合人民币1200元,1800两银子就是2000万人民币。他在后世常去湖北做项目来过恩施不止一次,比别人更清楚身价2000万在恩施的地位。从武汉坐车到恩施得在破路上颠上一整天颠得你五脏六腑错位,恩施十万大山在后世也是贫困地区,而在如今蒙昧的土司治理之下经济怎么可能景气。就一个穷字!2000万,能买下施州城内半条街。“没必要交出去哦,格老子来个黑吃黑把银子吞了。”钳工说话嗓门并不大似乎在自言自语,但‘银子’二字实在炸耳朵,众人闻风聚拢过来。钳工到底还是老实,反转道:“算喽算喽,也别一脸没见过钱的穷酸相。特别泰森你娃,别惦记那些银子了,好歹你也霸道总裁过噻。”
成天‘你娃你娃’的,册那你就大了一两岁,平辈!泰森无法容忍张口闭口管自己叫‘你娃’,刚想冲钳工发作,视线扫在了银子上,注意力旋又转移。
毕竟都是现代社会过来的人,毕竟白花花的银子比不上红彤彤的百元人民币那么直观地勾起人的贪欲,这点觉悟还是有的。银子能买到四驱越野车吗?不能。银子能买到36洞豪华高尔夫球场吗?不能。甚至买不到丰富泡沫的拿铁咖啡。泰森现在很需要新鲜出炉的拿铁咖啡,告别现代化的别墅生活已经好些天了,今后还要在相当长时期内过原始状态的生活,他热切希望能从热乎的拿铁里重温往日的情怀。
“有,我有。”钳工温馨提示。
“真的?你还走私咖啡,不错不错,挺细心。”泰森难得找到理由夸钳工。他很高兴有咖啡喝,出于那么点资产阶级绅士怀旧情结,因为不怀旧的人简直就是没良心。钳工就地取材用碎夯土搭了个土灶,烧了壶赶得上矿泉水水质的云龙河水,鸟巢速溶咖啡人手一杯。
“册那,弄半天速溶的。”泰森气恼上火,“一大串的添加剂!本人拒绝食用垃圾食品。”
“你娃莫再摆暴发户的臭架子。要不了多久,我保管你一想到速溶三合一就流哈喇子。”
“你特么再一口一个你娃,信不信把你绑铳口上轰上天去!”
提到流哈喇子果真刺激到了胶皮味蕾的美好回忆,懒懒道:“晚饭能吃上碗泡面该多美哦。”此话让钳工无暇回应泰森的谩骂,对胶皮又顿生好感:一碗泡面就打发了,这女娃要求不高哈。
赶了大半天的路,又干了小半天的现场布置,且为剿匪事自己吓自己搞得神经高度紧张,众人也累了,顾不得清点行礼物资,天黑就钻睡袋,睡前就银子的处置问题深入讨论。
潇洒的态度是完璧归赵,是为右派;
泰森和胶皮不持任何意见,是为中间派;
钳工左右摇摆当了一会儿骑墙派后定下主意,把这笔巨款作为事业启动资金就当天使轮投资款。他谈到受限于虫洞能量,不能携带大量金银穿越,现天降巨款就是天使在帮忙,标准的天使轮投资。博士到底是博士,即便工科博士亦能通晓工商经济,所以学理工科的看不起学文科的简直就是天理。
剩下曹少关键一票,他从睡袋里爬出来抱住枪说道:“晚上最适合搞偷袭,如果赵寿吉今晚上不来搞咱们,我们就交出银子。我信不过那老王八蛋,今晚我志愿通宵守夜。”
泰森抢白:“我还信不过你呢,咱俩一起值夜班。”
这一夜胶皮睡得不好,她离开火场死人堆最远、睡袋拉链拉到顶盖住鼻子只留两个眼睛露天,但焦臭却无孔不入地惊扰着嗅觉系统。她时而看看抱着枪守在鲤鱼背口执行放哨任务却低头熟睡的泰森和曹少,时而细数苍穹中满天的星斗,“1616、1617…1644…”不知过了多久,合上眼沉沉入睡。
睡到自然醒,已是日上三竿。赵寿吉没来偷袭,证明他不是骗子歹人,同时意味着如昨夜之商定执行‘银子归赵’。潇洒摩挲着下巴围绕装银子的陶罐转圈,银子!银子!银子啊!这个没出息的老家伙,事到临头却又舍不得了。
新时代要有新思维新气象,成王侯霸业者行事须决绝果断。这点上,曹少的思想觉悟提高得比任何人都要快,对潇洒的犹豫和贪恋很是不齿,跑到他身边对着银子喊:“向银子遗体告别,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礼毕。”
被曹少一顿操作割舍掉心中贪欲,潇洒动身赶往桅杆屯通知老赵来取战利品。他的心情和脚步都显得那么轻松自在,才点根烟的功夫便飘出众人的视线,他那是急着去桅杆屯吃银子丧事的豆腐饭啊。
“败家玩意!”话语连同沁人心脾的香烟从鼻孔和嘴里喷出,生动形象地注释着‘三窍生烟’。泰森不曾指名道姓,听上去是把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穿越众都定了性。点烟用的是全钢制成的煤油打火机,这玩意儿不轻。尽管他点烟时用俩手掌挡着火机可还是被曹少侦查到,伸出两个手指头来讨:“穿越过安检的时候把烟都扔了,老子断顿好几天了都!”
泰森把皱巴巴扁塌塌的软中华烟壳捏扁搓圆随地一扔,“米兔,过安检的时候把几条烟都扔了。”
信你个鬼哦!从河滩上拜天地,不,从拜岳武穆那会儿赫然出现的泸州老窖酒起,曹少才明白自己是团伙里最傻缺的一个,傻到竟然没想到给自己搞点走私留点私货。‘曹少啊曹少,什么时候能学个乖!’他夺过泰森嘴上的烟,狠狠吸了口吞进肺里。“说好了大公无私,背地里猖獗走私。说好了团结一致,背地里小算盘噼啪响。你煤油打火机抵我十条烟的份量。”
“打火机是点火用具,生产资料。”
“生产资料?好,就算是,那为什么不是没份量的一次性打火机?”
“一次性的也带了。你有意见?”
对方口气不善,曹少只好软乎下来:“没意见。”
“别愤青了,干活!”
泰森正招呼曹少去清点行李物质时潇洒又晃晃悠悠回来了,看到他俩,隔着老远便出手教训着自己的脑壳:“刚才忘了问,去桅杆屯怎么走?”
潇洒再度出发,走下平山,沿着来的大路往河滩赶,走出三里地,拉开裤子门襟在路边的大树下撒泡尿,不想却淋到了人,淋在了靠着树打瞌睡的一个当兵的身上。
“咦---”
双方不约而同喊出声来。潇洒认出来那人是老赵手下的兵,那位患有重度口气的虐待战俘的暴徒。那位也认出来把自己淋了一头尿的正是上官的把兄弟同时也是自己本次任务的监控对象之一。几通寒暄,潇洒了解到这位黄发褐瞳的兵哥哥叫做安福且因为其黄发褐瞳而备受种族歧视之苦。安福说自己方才帮孤寡老人挑水砍柴糊泥巴,好人好事做累了就地休息,这会儿在此地遇上纯属巧合。对了,这个安福说的一口南京官话,你说巧不巧!呵呵,巧合,就是巧合!
潇洒一眼就瞥见了树下躺着枝绑有竹哨子的响箭,这安福百分百是赵寿吉安排的眼线监控。待潇洒把全歼山贼的喜讯来传达,安福立马把响箭射向天空报信。桅杆屯的远程信息传递系统十分先进,这枚响箭不光能发出尖锐嚣叫,竹筒里还盛有红色粉末,在高速飞行下粉末被强劲气流从底部吹出,在蔚蓝色的天空中拉出一段红色尾迹。这tm不就是信号弹么!
兼备声光功能的明朝信号弹射出,不曾见到有另外的信号弹中继传递,便知平山离桅杆屯直线距离并不太远。但山路盘旋,脚程可不短,安福领着潇洒赶去军营,一路上免不了聆听安福抱怨自己因长相而被排挤孤立,于是潇洒指点他这不是相貌歧视实则种族歧视也。麻栗色头发淡褐色眼珠子,姓安,八成是唐宋年间粟特人后裔,属中亚高加索白色人种。得知安福父母也是这般的长相时,潇洒不禁夸赞安家很懂得保持种族的纯洁性和对种族歧视的忍受力。话题从个人到转集体,安福透露说施州卫的河神庙和龙王庙这些年都被愤怒的百姓给砸了,因为水神老爷光吃饭不干活,好多年要么大旱要么大涝,搞得桅杆屯的屯田常年歉收。听他这么一说,似乎那位赵寿吉倒不曾侵吞屯田,是为异类是为清流。
这个异类仅仅得到了潇洒的肯定,但这个异类在安福的嘴里简直是观世音一般的存在。隐于深山老林中的小小桅杆屯竟似圣地,收容没房没地的流给分地分房变成庶民,招揽没有工作的氓当兵入伍成为军户,他赵军爷干的是授人以渔的大功德,他赵军爷就是桅杆屯军民的衣食父母,所以大伙愿与军爷共甘苦同生死。安福大言不惭道:“望眼施夔二州乃至常德一府,我桅杆屯军兵第一能打。”
对那位新认义兄还不甚了解,潇洒听了应付着点头称是,并表示所谓政通人和,桅杆屯的人和要感谢国家的英明政策和优越制度。连声称赞太祖朱元璋应该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疼爱老百姓的皇帝,他太爱民,不忍加税,为了让百姓少交税设计出军户制度,军人不打仗的时候自己种地,打仗的时候吃自己种的粮食。可见朱重八为了给老百姓减负把军制设计做到了极致,同时对官员的压榨(廉政反腐)做到了极致,于是官僚集团顺理成章走到了皇帝和老百姓的对立面,甚至视为仇敌不共戴天。明朝公务员视财如命的程度在历史上不多见,越稀缺的东西越被追逐,工资福利越低官员就越不择手段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