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炎二字遥远而陌生。在胶皮的认知中存在于久远的20世纪,那是公元1988年的上海有过一次全市范围的甲肝大流行。太久远了,久远到穿越携带的药品中有伤风感冒药、有腹泻拉肚子药、有降压药、有胃药、保心药、有各种的消炎药和抗生素药,甚至还有抗高反药,偏偏没带上治肝炎的药。肝病属慢性病,中医药玩的是治标又治本叙事太宏大,跟猪脚豆子汤似的讲究文火慢炖。见效缓祛病慢,一副又一副得累月抓药。卖兵器所得大多数都贡献给了药铺,剩下的钱只够买些糙米。这时候穿越众扎实体会到穷人的困顿,啥叫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背着钳工发牢骚说因病返贫,有时不免要骂施州军政府糟糕的社会福利保障制度。安顿灾民的帐篷板房在哪里?免费的泡面火腿肠在哪里?
真是不经历旧社会的苦难就无从体会社会主义新中国的优越性!
有一件事非常奇怪发人深省,隔壁邻居沐抚仿佛跟龙王爷攀了亲,大洪水席卷施州却偏偏放过了沐抚,小水轻漫过慕容家的地给人家省掉了给地浇水的人工。有嘴碎的说,紫禁城有真龙天子,沐抚司有天选之子。天选之子应当惠泽乡土,给揭不开锅的好邻居施舍碗剩饭理所应当吧,老慕容那促狭鬼就是不给,视而不见。倒是有沐抚乡民看不过去,跑来说施州城里官府在赈灾放粮,赶紧去。
干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传言并无例外严重失真,不发米面只给你碗薄粥喝。薄粥,也是饭。这些天来,生活内容比较单一,为不动用自购粮,每天天不亮动身花一整天时间往返于梁山和施州城之间,夹在头尾看不到边的穷棒子队伍里只为领取一碗军政府门口施粥点发放的赈灾粥。每个人都得去,因为掌勺师傅他娘的不让带饭,每次要和掌勺师傅据理力争,只为争取到阿力的半份。每次还要忍受人们的冷嘲热讽,坏人们很高兴看到往日财大气粗的梁山一夜返贫,毫不掩饰仇富心理得偿所愿的快感,翻来覆去两句话‘宋髡家的金山长腿跑路了?财主家也没余粮啦?你们家堆积如山的土豆哪儿去了?’男人们无所谓,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女人脸皮薄,每次都要予以回应并郑重声明:梁山从来没有金山,土豆存放不起容易腐烂发芽。
晚上回到梁山,溶洞里阴冷,钻进帐篷躲入睡袋便有浓浓暖意,感谢胶皮把帐篷和睡袋搬入山洞的先见之明才有当下温暖的窝。再感谢老天爷造出个山洞来,伟大的穿越众才得以有栖身之所。
没落到没皮没脸的日子也没能长久,半个月后政府的粥棚收摊。穷棒子们不干了,闹哄哄围住大田千户所(施州卫衙门)向政府讨说法。梁山众尚不会为一碗粥充当反政府暴徒,他们太清楚了,除了他们,过来领粥的都是些汉人青皮地痞无赖懒虫没有一个土家百姓。同样淳朴的梁山人是逼得没法子才与社会渣滓同伍在一个锅里捞粥喝。
经此实际案例对施州民风有了基本判断,但凡家里有口吃的绝不会去给政府添麻烦。何为良家,此即良家。
“看见没?州城里煤炭堆成山,买一送十没人要。砍柴的樵夫把挑一撂,那柴禾还滴着露水呢,城里的婆娘们蜂拥疯抢。”
钳工懒懒道:“那又怎样?”这些天看惯了樵夫们的生意兴隆,更知道人家赚的只是人工费,售价虽高但利润微薄只能勉强糊口。如穿越众全员去当樵夫,干一个月下来连砍柴刀的钱都赚不回来。“格老子前些天你要是没把大刀给贱卖了,上山砍柴来卖也是个法子。”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生活最刚需,排第一位。在唐宋,柴火甚至作为官员俸禄发放的。柴、炭,此两样可不便宜。你若不辞劳苦肯做樵夫、卖炭翁,保准你不会饿肚子。到此处得说道说道,千万不要以为古代林木葱郁绿化率高,你要有此刻板认识完全是误读了。你若看过清末的老照片,你会发现中原平原地区和江南丘陵地带的山上、地上光秃秃一片找不到一棵树。泰山的清末老照片如是,南京孝陵亦如是,树木早被砍了当柴烧。古代对柴火的需求巨大,导致绿化不如后世乃是真实历史。然而施州卫森林覆盖率高,原因在于此地人口稀少且喀斯特地貌的难以攀爬,否则,哪里还会有青山绿水和原始森林。
曹少听了自然不爽,“又怪我喽?卖刀换来的粥饭没见你少吃一口。”
“啊呀,你俩别吵了。我早打听过了,煤炭不好卖是事出有因。炉灶结构不利煤炭完全燃烧,容易一氧化碳中毒,所以只在婚丧嫁娶办喜事要在户外支大锅时才会烧煤。把施州流行的火盆炉子结构改一改,结合煤炭搞个产业链或许能挣钱!”
对钳工而言女朋友说什么都是对的,于是欢天喜地道:“嗯嗯,此计可行。改个煤球炉太简单了。”
曹少亦大喜,“煤炭贱得等同白送,煤炉弄成了,煤炭这大宗原材料商品也该连续几个涨停。我建议,把家里的钱都拿去屯煤。”
饶是应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之谶语。不会煤气中毒的新式煤球炉无人看好,挨家挨户上门推销不是吃闭门羹就是遭驱逐。将三个样品免费奉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新发明石沉大海连个涟漪都不见。仅存的家底都变成了煤块不能啃不能吃,如此便雪上加霜了。有此惨痛教训,众人即便有发家致富的金手指也断不敢再摇,再经不起折腾了,再折一次本可就真活不下去了。
正在田里刨食的胶皮无意中挖出一袋完好无损的护舒宝,欢天喜地拍打掉包装上的泥巴,无意中看见阿力正在撕扯一堆黑色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被淤泥埋住的人的腐尸。可见阿力是饿急了,尸体腐肉也敢染指。胶皮心里一阵的难过,竟有些失魂落魄。形势不容有片刻迟疑,她努力定下神来,飞奔过去双手圈住阿力的嘴,这时心如刀绞忍不住放声大哭:“阿力啊,不能吃。再饿你也不能吃人肉!”
听说了阿力的事,曹少瞬间铁青了脸连扇阿力大耳刮子,那是他第一次下重手打阿力。阿力吃疼,夹起尾巴‘呜呜’叫,却知道自己做错了不敢逃窜,两手抱头可怜巴巴望着胶皮求救。此举表明他认罪态度良好,曹少怒气渐消却悲从中来,于是第一次下重手打自己,自扇俩嘴巴子,号丧道:“当初要是不嫌麻烦把金子和装备也搬进山洞里那该多好,懊悔啊!”
听说了阿力的事,泰森强令李氏按往日5倍量淘米下锅做了顿干饭,等糙米饭出锅,把自己的饭匀出一大半给阿力吃。所谓爱屋及乌吧,钳工对阿力亦呵护有加,他以病号胃口不好为由也匀了两口饭出来。钳工这家伙从来不与阿力搂搂抱抱,但是把爱狗情怀藏在心里落实在实处。待阿力吃掉自己手掌心里的饭,把狗嘴里漏下的几颗饭粒送进了自己嘴里。
今天一次性消耗5天计划粮,米缸里的米屈指可数。土豆种下去了,要三个月以后才收获,到时候弄一口吃的填饱肚子不成问题。可是,土豆长成期内吃什么?接下来的几个月怎么办?
挺好,亲身体验一把什么叫做青黄不接。饥荒,死守梁山只有一个结果--饿死!含着金钥匙的穿越众混到濒临饿死,这不是笑话,自古一文钱难死英雄汉!
钳工飘忽不定的眼神在胶皮身上反反复复地晃过来晃过去。这场景不陌生,意思是说穆慧芸同志,该轮到你典卖私产了。有泰森的好榜样在前,胶皮也不敢含糊,把简罗蒂、三宅一生们甚至不值钱的地摊货ZARA也摁进了麻布袋。
曹少冷笑,“好,真好。要是有儿有女就该卖儿卖女了。康六卖女,十两银子。”
逼迫女友典卖衣物而饱受内心谴责的钳工明知故问道:“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有啊,还有一条路可走。死路一条。”
“典典典,当当当,没羞没臊的。”只听李氏跳出来一声吼。“守在家里要饿死,那就出门找活路啊。树挪死、人挪活,都有手有脚的难不成真坐着等死!”
这真是春天一声惊雷,万物复苏!
等等,你李氏头上包个布帕作甚,时下最新流行元素?你的及腰长发哪儿去了?答案是李氏把一头青丝换酱油和醋了,做广受众头领好评的酱萝卜要用去大量的酱油和醋,而随着粮食价格飞涨,这些粮食酿造的佐料贵得吓死人!
都特么什么玩意儿!!!
远离人群自觉隔离的钳工再也忍耐不住,费力支起身体痛斥包括女友在内之众人丧失人性,“格老子都断粮了,你们还惦记着酱萝卜!把潘家嫂子整成尼姑才肯罢休噻!”他完全有资格批评别人,因为他身患肝炎食物要保持清淡,李氏卖头发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
李氏发脾气不是心疼自己的一头长发喂了王八蛋,她不懂穿越众为何如此萎靡不振,她觉得人活一世怎么可能躲得过灾祸,好好一个山寨没来由地被冲了个精光换谁谁心里有气。气力气力,有气才有力。气力用到再造家园上,怎么可以拿来打狗、自残、互喷。阿力他多好的一条狗子!
“项头领,你曾说花五百年也找不回冲走的金子。可你看,消息传出,山下成百上千的土家男女偏就不信邪,土里水里到处寻哩。不光沐抚,隔壁的咸丰、宣恩、建始司的也闻风而动,水里地里可劲寻可劲挖。钱没了可以挣,装备没了重新打。经书里说的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好么!原来山下漫山遍野的男女日夜刨土潜水为的寻梁山丢失的金条。你李氏不说还真不知道,还以为土家乡亲们在找寻他们自家财货呢!不过话说回来,乡亲们只顾着金子,但凡找出些没见过的稀奇物件就会给送来,很多电脑零件就是这么回收的。
吧唧嘴皮子谁不会。李氏你是不知道,咱家的装备没了就真没了,真没法重新打。不过,借她的鼓舞,众人也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因为胶皮的女装受众极有限,根本卖不了几个钱。
这时又传来的钳工的铮铮誓言,“储存资料的硬盘好端端的还在,新电脑也组装好了,说来说去就为电脑没电开不了机。我以前帮朋友修过一台老式军用手摇发电机,恼火没修复成功,不过内部构造还有些印象。说么说吧,我需要铜丝!”
潇洒插话:“手摇发电电压不足,最大的问题是电压不稳。”
泰森喊道:“那就造个大的,用脚蹬用驴拉!”—“弟妹,上哪儿有活干,我两膀子气力有的是!”这是泰森第一次改口把李氏喊作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