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重庆府酉阳宣抚司龚滩不?这地方在很多人嘴里唤作‘金滩’。
酉阳西阿蓬江与乌江交汇处有座凤凰山,万历元年凤凰山南麓垮塌巨石塞江形成险滩,又因龚姓人家多居于此地而得名。龚滩有碛之险阻,上下过往船只不能通行,遂形成物贸中转重镇。这里终日舟楫列岸商贾云集,短短几十年便成了渝川湘黔的物资集散地,有“钱龚滩”之美誉。不,之写实也。这里商业繁荣富人扎堆。从碛滩上游之下码头到碛滩下游之上码头有800米沿江商业街,二三百间店铺一间挨着一间,其中妓院、赌场、典当行有二三十家之多,对此,居民客商叹作‘一道沿江三条死路’。
在龚滩交割掉一笔味精大单后,由老客户买单请阚老三逛了窑子试了手气,之后请他喝大酒,席间直言他胖了。阚老三让店家拿来铜镜当场验证,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有些肥头大耳模样。想半年多来在城里好吃好喝,特别在龚滩这半个来月天天好酒好肉能不长胖么。
第二天,挺着浑圆的肚子带着些宿醉,阚老三告别龚滩踏上返乡的航船。
俗话说白白胖胖,但我们的阚老三只胖不白反而更黑了。从这点来讲,武昌、重庆这俩鬼地方真不养人,论好山好水还得是施州卫。你仔细品就能品出来,城里的娘们脸也白,都涂脂抹粉加工出来的,但凡不小心碰到她们的脸,那粉‘噗呲呲’一层层往下掉,而施州卫的土汉妹子白里透红的脸蛋乃浑然天成,贵在真实。阚老三心中点评着城乡妹子的优劣,心里头打定主意将来娶妻还得是施州妹子。
怀着邀功报喜以及家人团聚的急切,迎风站在船头盼着客船早些靠上奉节朝天门码头。前头不远便是夔门,出夔门不远是奉节城,眼看奉节就要到了,船工们却撑篙的撑篙扳桨的扳桨合力将船靠在夔门前的一处简易码头,然后吆喝客人下船走山路到奉节大码头。阚纯商回家心切,心说不曾少了船资为何将人赶下船去,他找到船老大申诉抗议。那船老大遥指长江江心上一处隐约不可辨的黑色巨石说道:“看你也是跑码头之人却好不晓事。”
原来是阚老三狗咬吕洞宾不识船家好人心!夔门便是长江三峡第一峡瞿塘峡,船老大所指夔门之下江水之中的大石叫做‘滟滪堆’,急流中行船稍有不慎便撞在了此滟滪堆上,古往今来不知毁了多少船只坏了多少条好汉的性命。今日风大湍急,船家为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才催客人下船步行,自己则冒险行空船避开礁石过夔门后靠岸,再接客人上船。
阚老三做生意的嘴巴甜,叮嘱船老大小心驶得万年船,祝福他平安出瞿塘。船老大让他放一百个心,一万年还没够数五十年刚刚好,他船老大驾龄50年安全行船十万里,空船轻盈好驾驭,不会生出差池。完了又愤愤不平起来,说滟滪堆好过横江索难渡。此人公然责难当今万岁实乃万税,把当年前宋的夔门铁锁关变身收费处,把铁锁关原本阻挡元军战船的横在江面上的7根铁索用来拦阻来往民船,以山水形胜敛财,人所不齿!
江上水雾升腾,加上日常昏灯下数钱做账而视力大减,阚纯商没看见江水上的7道铁索但看见了船老大气愤而无奈的表情,想必所言不虚,便顺着船老大说了句:“官府只会盘剥你我升斗小民,蚊子腿上能刮到几两肉哩。”此言半真半假,他在武昌开饭店卖味精可不曾上缴官府一文钱的营业税、增值税,倒是被当地老乡绅麾下的黑社会团伙讹去不少保护费。船老大感念他的同情,指点道:“客人可去白帝庙敬个香,休拜刘备要拜便拜公孙述,公孙老爷才有求必应。”
阚老三可没那闲工夫游览白帝城,他船行终点就是奉节,再从奉节码头走陆路去往施州。从龚滩出发时买了匹挽马,因节省银子选的劣等马,架不住阚老三身量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连累他一路的心惊肉跳,真是省了脚力坏了心力。南下入利川,雇了辆马车坐,看看离梁山不远便打发马车回去。骑马荣归故里太过招摇,便牵着马缰上到平台来。
小子干得不错,真真的商业奇才,经手仅半年饭馆和味精批发社就搞成了。因其藏在衣服夹层里的320两银票被穿越众奉为座上宾,看看,半年回本,厉害啊!如此气氛下但凡阚纯商所请莫有不从,当即批复同意出资在龚滩设立商号。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文学涉嫌婉转。直白些讲就是中国人崇洋媚外精神自古有之,正如欧洲传教士所言‘中国城乡锦绣,中国人友好,欧洲的商品即使不那么精美中国人也会纷纷赞叹大肆购买’。阚纯商的成功不是随随便便得来,他创造性地将海外宋人基地所产味精与胡椒、苏木等西洋香料划上等号,直戳土豪崇洋媚外之内心信仰,产品销路在新鲜劲好奇心保驾之下呈几何倍数猛涨,一举奠定味精作为高端货的产品形象。由于味精本身使用价值高,新鲜劲过去之后培养出日常依赖性,日渐成为武昌资产阶级和中产阶级一日不可或缺的日用消费品。查阅出货曲线图表可一目了然:猛增-陡降-直线,销售最高值月销150斤,最近两月维持在月80斤左右。据阚老三解释,销量骤降并非卖得不好,只因存货不多而刻意控制出货,惜售所致。”
“货源紧张,少不了会有人来找你松松手。”
阚老三何等机敏之人,见潇洒出言试探,立即战战兢兢起身行礼道:“回柴头领话,有,且不在少数。小的谨遵头领教诲岂敢忘本…”
潇洒虚压手掌叫他安心:“有饭局只管去,去了牙关咬紧手不松。”
“小的万万不敢敷衍诸位头领重托。我东来顺对面有一货栈名列武昌城十甲,从三楼垂下大幅的条幅道‘南货北货活活生鲜,南洋西洋样样俱有’,小的出发向头领们复命前,货栈老板过来相约订购味精80石,掷下100两定金。”
“要这么大量?”
“回柴头领话,他家在长江有自家的船队发往南京售卖。”
武昌的生意繁忙,阚老三只能待上3天,见过两个哥哥后押送800斤味精上路。阚老大送兄弟至谷口:“部队操练忙,大哥不远送了。”
“此地无人,且问大哥,我观家中战意甚浓,是不是有战事?”
“做好你的买卖,把心思用在替山寨挣银子上,不是你的事休得多问。”
阚老三知道大哥的脾气,不再多问免得找骂。他是生意人,有着生意人的精明,谙熟大树底下好乘凉,还有句话叫做树倒猕孙散。“二哥为何不来送行?”
阚老大皱皱眉头,心说老二确实有些淡漠兄弟情义,地里再忙难道抽不出个把钟头给三弟送行吗!
阚纯农确实来不了,此时正躺在地里人事不省,手下小的们正忙不迭撕衣服给他包扎头上的伤口。胶皮获悉后取了药品赶去现场施救,了解到沐抚打手留有情面,放开阚老二只挑小喽啰下手,倒是阚老二不肯置身事外挺身而出护犊子才挨了顿暴揍。细心的胶皮注意到,他手下人撕的是阚老二的衣服给予的包扎。
这叫什么事!这都什么人!你们老大为你们出头才受的伤,你们却舍不得自己身上衣服。有没有良心!都什么货色!当下雷霆震怒,指着其中一个骂:“又是你个刘秃子。领导替你们挡枪天经地义是吗?碰上阚纯农这么好的领导你们且行且珍惜哩。”
刘秃子冤呐,此等生孩子没屁眼的腌臜事不是他干的。也该你刘秃子倒霉,谁叫你犯有前科。刘秃子你也别觉得太冤,这回只是把你单拎出来点个名立个范,以点带面,骂的可是‘你们’。
那不是还造不出化肥农药么,要养活多出来的60张嘴只能多多开荒种地。胶皮只管定个农业小目标,具体实施放手阚老二去做,所以我们的阚助理作为真正管事的肩上担着责任和任务,指使手下以蚕食的方式不断侵占荒山荒地。蚕食架不住天长日久,沐抚主张的辖区或者叫争议领土肉眼可见的萎缩。打个比方吧,假设现在沐抚司是个岛国,那么他的国际公共海域早就不存在了,接着专属经济区也丢了,然后眼睁睁看着12海里的领海萎缩到了12厘米,这还让不让人打渔了还让不让人活了。赵寿吉的面子再大,当触及沐抚核心利益时终有罩不住的一天,两家终因土地争端面对面起了冲突。先隔着沟渠对骂,然后互相推搡,继而拳脚相向,最后上了家伙。
真实来讲梁山耍流氓在先,不断对沐抚搞小动作恶心人。沐抚呢就像个老实汉子一再忍让,最后忍无可忍奋起反杀。问题是闹到派出所法院,老实人不占理他得吃亏啊,吃亏就吃亏在了没有挑选好标的物没有控制好反抗的强度。那块无主荒地之所以之前没人搭理是因为地势太高离沟渠太远浇不上水,现在梁山那儿利用平台边高悬的云龙河搞出个高架引水竹管一举解决灌溉问题,然后稍稍上肥就能催成肥壤。这块地可不小,能有个五十亩,于是沐抚眼馋了更是急了,单方面宣称拥有其领土主权,派人占住地大骂阚纯农卖身求荣替客家汉人做走狗。阚老二反骂沐抚鸠占鹊巢意图不劳而获,结局势必跟寒号鸟似的死了活该。沐抚随即动手,混乱中用锄头柄将阚纯农脑袋开了瓢。
你把拿你家快递的小偷脑袋开瓢,你说法院能支持你吗!
我们说进入21世纪后中外边境冲突或者领土纠纷存在一个不可明说的潜规则,不论某东方大国还是菲越猴子都严格遵守这个默契也好潜规则也好那就是不能开枪,因为开枪你就输了,会输得丧权辱国、国将不国。所以兔子可以拿着自拍杆一声吼就把人家漂亮国训练出来的猴子特种兵手里的AR给缴了。
当下也有默契:绝不动刀子。动刀动枪的话梁山没胜算,对面人多啊。但要论拳头棍棒,泰森这个混不吝还真不带怕的,操起扁担杠棒带上人准备打回去。正义愤填膺中,这边还没动起来,那边却来人问责,历数梁山两大罪:1、侵占沐抚之地,严重侵犯沐抚司正当权益,须向沐抚补缴田赋。2、窝藏沐抚缉拿的死囚犯徐承,要求赶快交人,否则…
泰森冷冷道:“否则怎样?”
泰森的三角眼里目露凶光,沐抚信使有些发怵,他咬咬牙壮起胆子嘴硬道:“我家老爷说了,你一应人等占据之平山本沐抚之地,念当年剿灭苗匪立有寸功姑且容之。所占沐抚司凡260亩良田,念你等是汉人故徭役可免,田赋则不可免,须每年缴纳去皮精粮260石。另有徐承等杀人抗捐罪无可恕,务交出徐承首恶。我家老爷先礼后兵,如若不然举兵将你平山剿了。”
“曹少,你出来下。”泰森要和自己的铁杆死党密谋对策。
二人来到屋外,泰森劈头问道:“沐抚通牒里厢有两个字惹着吾了。侬猜得出来伐?”
曹少先给自己点着一锅旱烟,抽上一口再看了看泰森说道,“平山。”“到底赤膊兄弟,吾肚皮里呃蛔虫。”
“覅讲侬听了嗨火大,册那吾也不适意。哪能意思啦,伊慕容老爷不要邻居了喽。”
“侬打算哪能办?”
事关重大,曹少很自然地不再讲沪语了,“怎么办,凉拌呀。我把徐承叫来,这小子很冲动的很爷们的。”曹少笑嘻嘻道:“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