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料子丝滑如水。”
“完了完了。”徐玉心说这回是和氏璧碰上了楚厉王,完全不识货哦。估计师娘是只晓得‘绫罗绸缎’这个词的水平了。徐玉决定豁出去了,非得把‘绫罗绸缎’给拆开来,让师娘知道自己的这份礼很珍贵很难得。
绫罗绸缎,乃是四种不同的丝绸面料,其中罗最昂贵。罗最轻最柔,织罗极耗人工。罗做的衣服就是罗衣,能置办得起罗衣的,非富即贵。因此催生出一句老话:只敬罗衣不敬人。
不过呢,胶皮已经进化到了不需要靠行头来炫耀、来满足精神需求的境界,看中的是罗料的实用性。这料子特别适合用来做夏天的睡衣,或者防晒的皮肤衣。
“师娘,徒儿孝敬您的七尺罗纱从我徐家屯库房抢救而来,产自洞庭叫做鲛绡,做成睡袍夏天里穿……十分凉爽。”他要表达的本意是罗纱丝滑透气穿了跟没穿一样,但这么说贴切是贴切了,可也是大不敬。
这小子当师娘不领行情呢。师娘她老人家可看过几十遍的越剧电影《柳毅传书》。龙女三娘领柳毅参观鲛人织绡这段,胶皮7岁那会儿就在生产队打谷场上放的露天电影里学习到了。鲛人都是女儿身, 但为天下女儿哭。鲛人眼泪化为珍珠,故有鲛人泣珠之说。柳毅便说此泪应唤女儿泪,此珠应唤女儿珠。7岁的胶皮就能举一反三,加上一句‘此绡应唤女儿绡’。于是从7岁开始便梦想着自己能有一天拥有鲛绡,一梦整整27年!27年后的今天终于如愿以偿,怎不叫人欣喜若狂。
被鲛绡收买,被徐玉一声‘师娘’勾起无限的母性慈祥,都是精神上的满足。师娘给了徒子天大的面子,亲自出手甄别彭师傅的阴阳,结果出来,人家果然出淤泥而不染。
“照此说来你彭师傅是人才哩。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给疏忽了。有一技之长的,特别是郎中药师应该优先甄别诊治,早一天上山能早一天出力。”
彭师傅怀疑眼前这位梁山最高层领袖反而是染疫的病患,看她脸色惨白,坐着说话也是东倒西歪的,分明在用力说话,嗓音却似风箱推到了最后一格的有气无力。
“咣当”。刚说着话便一头栽倒昏晕过去。彭师傅大惊失色,“杨大夫,穆部长倒了,你快快施救。”
“莫慌,穆姐姐连日操劳过度,体力不支所致,这些天常有昏厥,并非染疫。”谷子说着将胶皮扶到躺椅上,先给灌几口红糖水,再安排打吊瓶,一套程序和动作熟门熟路,显示刚才所说绝非虚言。
昏过去的胶皮属常态化,已见怪不怪。她只是劳累过度、营养摄入不足,血糖太低引起的短暂性休克,打了生理盐水后立即又生龙活虎投入到伟大的抗疫事业中去了。
新人彭师傅没有接到过所谓宣传任务,但他一定是被感恩和感激侵略到了身体每个细胞。纯属自发行为,他主动积极地逢人便宣扬梁山穆部长经常性累到脱力忙到昏迷的事迹。他告诉难民们:穆部长白天收治病患,晚上熬制特效药,几乎不眠不休。大伙儿要体谅梁山的难处,要听从安排耐心等候。
言辞切切传递良知,被感动了的难民化身为千千万万个彭师傅,一个接一个把感动口对口传了下去,短时间内佳话传到了峡谷内近28万人的耳朵里。人不能感动,感动时身体每个细胞都是向善的,人性要被洗礼。感动了会说混账话做混账事,比如结婚、捐款,往往后来发现生活的伴侣比之婚前改头换面,而捐的款大半被用来吃野味买豪车养婊子。
人们开始配合梁山的工作,尤其土司兵自发组织起来维持秩序。该行为可是帮到了大忙。
之前,平台周围的几个厂区关着钢铁巨兽而幸免于难,确切应为暂时未被难民占领。峡谷里已经人满为患几无立锥之地,旬日里陆续过来避难的乡民无处可去只能对工厂下手。当下,两边紧张对立情绪得到缓解,各项措施终于是能够推行下去了。梁山军和各工厂作坊把整个司城让出来集中安置难民,各司的土兵组织起来沿道路两侧拉上绳索护栏,开辟出安全绿色通道,粮食物资等得以有序运转,整整中断了两周的工矿开始恢复烟火气,终于得以复工复产。一旦复工复产,物资供应有所保障,防疫抗疫工作开始加速运转。
从难民中医护人员的摘选-甄别-救治-培训-分配工作的流程运转犹如流水线一般精准高效。有一天胶皮惊奇地发现自己可以不用亲赴临床一线诊治病患,有了更多的时间给彭仲华、慕容天赐、谷子等亲传弟子们解惑答疑,可以腾出手来把大多数时间放在培育链霉素上。此刻她对‘危机’一词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熬过了危便能迎来机。医疗挤兑度过了最艰难的危险之后,莫名其妙地就建设完成一支看上去挺庞大的医疗队伍。
随着越来越多的活动板房投入使用,然后顺理成章的在司城形成一大片的白房子新村。是的,方舱医院姗姗来迟但终于还是来了。现在的胶皮手里双剑合璧,司城里的方舱医院用来收治前期轻症,征用的职校是为重症病院,可谓长剑善舞了。
两个半月之后,在梁山人不要命的工作下,在难民的着力配合下,疫情得到初步控制。而这个时候,山上存粮、盐巴、衣料到了杨白劳家的水准。
当好人做好事的代价很大。
难民即为饥民,梁山众带着被连累,因为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想要搞区别对待要冒很大风险,真要这样做就是抽自己嘴巴。两个多月来,潇洒口口声声向难民们保证过,梁山一定会和他们同甘共苦,对他们一视同仁。还有3个月才到秋收,30万人眼巴巴望着平台,30万张嘴等放米下锅。不止30万,每天陆陆续续来的,单日高峰值达千人之多。
有人要问:官仓没存粮吗?
回答:有,不多哉不多矣。
不知是哪个有识之士在疫情初期散布的防疫知识:被虫子老鼠碰过的米吃不得。诸多有可靠证据显示或者并无任何迹象表明有啮齿类动物及跳蚤蟑螂啃噬过的官仓储备粮被有组织地付之一炬。就是这么草率,就是这样无脑,就是这样让人莫名其妙哭笑不得。
穿越众不禁要问候他们一句‘草泥马’!以前为了争几块田几斤粮大打出手不亦乐乎,现在倒好,那么多的粮食就敢一把火烧掉。搞不懂这些土官是怎么想的!火烧乌巢一时爽,请问接下来吃什么?吃焦炭吗?人的肚子不是锅炉啊。
困在梁山官职最高的明朝流官是夔州同知,他留在疫区不为与民同乐实在是因为跑得不够快。他把知州全家老小及其祖宗八代挨个骂过来,这位长腿知州老爷为推卸掩盖责任,跑路出去以后在长官同僚面前把疫情夸张几倍来描述。疫区在朝廷和省府官员的脑子里就是个地雷阵,碰不得,一碰就死。于是指示临近州县对施州、夔州必须做到如临大敌全面封锁,不准越雷池半步。此形势下,夔州同知呈递的要求疫区拨付救济粮的官文石沉大海。
同知大人和洪师也第三次垂头丧气回来,唉声叹气不止。同知的脸铁青寥白,“哥几个,没戏,不准一人一兽一禽跨界离境。6万两银子只买3万石掺了沙土的米。腐化透顶!糜烂透顶!朝有权相、遍地恶吏!”陈述朝纲不振时,他的脸由青转红,仿佛红脸的啄木鸟,明朝大树不倒幸亏有他奋力啄食掉蛀虫。
李冰把稀疏得经纬毕现的麻布粮袋抠开,惊讶于麻布不堪一抠,说道:“包装袋如此不济,里边的东西绝对好不了!”
李冰被穿越众戏称是‘总正’,她总是正确的。果不其然,里头半数是砂子红土。气急败坏之下,当着明廷官员面大骂封锁线外面的官府官军连粮袋都潦草了事也不怕当场露馅!如此草菅人命的腐败官员应从这个世界上雾化汽化彻底消失!
夔州府衙里的沸水煮过的官银没有上头允许一分一厘不敢动用,6万两银子里梁山掏空银库出了3万,其余3万两是土官们凑的。李冰使人称好粮食搬进仓库,与曹少交接时再发牢骚:“才560万斤,30万张嘴只够吃半月,还有2月吃草去。”李冰气呼呼地真想甩手不干了,“让逃难的自带饭食,救他们的命还要咱们供吃供穿。”
吃草,先辈不是没吃过。曹少陡然想起当年彭老总的那句名言‘都说我们在朝鲜是一口炒面一口雪,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只有雪没有炒面。’于是乎生出豪情万丈来,对李冰说道:“我们又不是没有尝过挨饿的滋味!”
如此政治正确冠冕堂皇的官话从曹少口中冒出,惊得李冰下巴碎一地。
同知大人和洪师也第四次垂头丧气回来,一进屋便痛骂外州县那些草菅人命的同僚们毫无人性,确实如李总正所说,应当从这个世界上雾化汽化彻底消失!
潇洒问的是老洪:“你跟对方说清楚了没有,我们的打渔船都经过严格消毒,捕捞队人员都是健康人士。”
同知晓得潇洒其实是在对自己表达不满,当下不客气道: “当然有讲。可人家说了,扬子江上江帆如梭万万不能有丝毫差错。叫我等牺牲一隅保万家平安以解新皇之忧,人家用忠君体国的大道理压过来,你挡得住?”
潇洒搓着手叹一口气,“清江里的鱼鳖都已吃光捞尽,才想着去长江里捕鱼。好么,这也不让、那也不行,这是把咱们往绝路上赶啊!”
如此再无外交只有内务了。洪师也还没来得及在外交战线上一展身手便有了新的赋能:跑腿。不为别的,只因他谙熟水性善泅渡。
拜恩施、湘西地区喀斯特地貌所赐,囚笼网格再密终有洞眼。有一条胡志明暗道能避开关卡游哨,从鱼木寨西侧通到澧州。常德府澧州,施州卫友好城市,那里有梁山人民未曾谋面的老朋友何钺。
这家伙脑子特好使,借故为防范施州军民越境,常德府进行了史无前例的备战备荒,囤积粮草以供执行拉网警戒的新编练民团之用。如此采购囤积粮油师出有名堂而皇之,而实际上,这些粮油布匹偷偷供给施州之需。
这条胡志明暗道忒难走,由穿洞、暗河、悬崖、密林、湍流组成。这不是路,乃是地图上画出的3公里长线条。其中最艰险的莫过于一里长的地下暗河段,需要在暗无天日的暗河里泅渡+潜水。地图上只3公里,走下来全天只够一趟来回。
65升规格的大登山包装满了土豆山芋和炒熟的葛仙米,见背包里仍有缝隙,泰森再抓了把盐水花生放进去。洪师也是个小身板,看上去只见背包不见人。真实难为他了,他要带队穿溶洞、泅暗河、下天坑、入竖井、攀山崖、过险峰、涉湍流,秘密潜入常德府境内,把粮食物资运回梁山。
洪师也乐呵呵道:“司令员放心,有密封袋这独门利器,一粒米一滴油都不会少。”
“师也兄啊师也兄,我这是刚刚才晓得你叫洪师也,你不做师爷简直天理不容。”
洪师也紧了紧背包带子,说道:“再不做师爷了,做回师也,做一回保境安民的仁人义士。”
泰森向天抱拳,“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