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机器轰鸣人声鼎沸,各处大点的地方如赶年节般热闹,不闹到深更半夜不罢休。开的什么‘诉苦大会’。不能细听,细细听来要心惊肉跳。更有甚者,有大胆刁民拿着与梁山签定的‘户籍本’和工分券叫嚷着取回人身契翻身做一回人。还有传言说同知之死大有蹊跷,何故连口薄棺材也不给,一把火将尸首烧成灰烬装进了瓷瓶。土官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与同知说过的话会泄露出去,所幸事情无有败露迹象,料想不会对自己下毒手。
在穿越众看来,他们所作的努力没有效果。土官们照旧淡定,那样的从容不迫、那样的装疯卖傻!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
‘人民靠我们去组织。中国的反动分子,靠我们组织起人民去反对打倒。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针》
《毛选》是武装头脑的,读来通俗易懂的武功秘籍。《毛选》是拿来就能上手的操作说明书。《毛选》是指引前进的指路明灯。教员他老人家还说过:什么是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对手搞得少少的。什么是军事?就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为了把多交朋友少树敌的指导思想运用好,且容忍那些不肯就范的土官的局部反动本质,将他们定义为非革命对象,不予实施暴力革命。其中有一条现实考虑:慕容端木、房安东加上覃文、夏立扬、樊宽甸三人新附军,此五人敢拿项上人头担保,那些邻居们祖祖辈辈积攒下的财富还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只能由他们主动献出来,因为这几人同样敢拿性命担保,他们的同僚有着舍命不舍财的觉悟和宁死不屈的精神。
穿越众与土官的矛盾是新兴工商资产阶级与掌握统治权的没落的奴隶主贵族之间的矛盾,属于阶级斗争范畴。像房安东这样的异类仅是千年等一回的特例个案,所以,无论穿越众红脸唱过唱白脸,土官们团结起来与梁山对抗,具体到斗争方式,可简单表述为非暴力不合作运动。
对此,同样身为走资派的覃文和夏立扬有些许不同的看法。覃文受妹夫房安东的影响成长为坚定的贰臣,夏立扬屁股虽然坐到了梁山这边,但是对梁山急吼吼的吃相持保留态度,这也符合其优柔寡断的一贯人设。其实不能用‘优柔寡断’来贬低他,因为夏立扬遇事必左思右想,通常左思出来个上策,右想出来个妙招,你叫他如何选?
他对如今最好的朋友兼战友覃文说道:“梁山猴急。和平吞并,不,和平收编一事得像煎药,得文火慢炖,良药苦口药到病除。”
覃文表示赞同,“没错。这种事宁停三分不抢一秒。”
“却也有一招定乾坤。”
“夏股东有何妙计,快说来听听。”
夏股东的妙计是趁你病要你命。容美现在就剩半口气吊着呢,这当口过去定能兵不血刃一举拿下。你想,容美没了,那些家伙们还能有啥指望。容美都没了,还倔强个屁!
不料夏立扬的妙计却招来覃文破口大骂:“好没羞没臊,大伙儿说你是贰臣果然没错。”
夏立扬自知理亏不敢声张,慌忙堵住覃文嘴,叫屈道:“老子当你是铁哥们随口说说,做不得真,你嚷什么!”
新编工人纠察队的队员个个弱不禁风,站军姿不到20分钟就倒了大半。可不敢勉强,队员们吃不饱饭又严重少盐,体力太差,强行完成训练科目恐会出事。老潘只得中止训练,抱腿坐地上闷闷不乐。
“潘连长。”
抬头一看,来者洪师也。
“哎呀,是老洪啊。那什么,快了吧?”
老洪会意,沮丧地摇摇头,“快不了。”
“您辛苦,功德无量啊。”
没时间废话,有正事要说。
容美在大疫中遭了殃,19万口已死5万。田更年连夜噩梦缠身,醒来终于想明白了事,把全部细软托付给老管家,让他把20万两银子财物带去梁山,买剩下的十四万容美子弟性命,希望梁山不计前嫌予以收治。老洪与管家共事多年感情甚笃,又可怜容美百姓惨状乃义不容辞接下重托。考虑自己位卑言轻,思来想去,觉得潘嘉园代为传话最合适,故赶来求他帮忙。
移步到老潘家里说话。才进屋里,老洪便把一褡裢沉甸甸的银子塞到床底下,“放心,沸水煮过。”又掏出包盐,“与明军换的,可放心食用。”
褡裢里银子应有200两之多,老潘按下不表,他是怕推来推去被人听见了麻烦。见潘嘉园沉默不语,老洪欣喜事成一半,于是哭丧着老脸道:“田更年罪有应得,容美军民却无辜受牵连。14万条性命啊,请潘连长务必伸把手。”
潘嘉园只道此事难为,本着试一试的原则不痛不痒进言,才向司令员一报告,便知自己歪打正着要立功受奖了。再把收受容美银子和盐巴的事一说,“是退是缴,请司令员定夺”。
老洪你这事不地道了,即便好心,即便受人之托,也不能使钱使到我梁山军撒。好在老潘不敢隐瞒,如若隐瞒不报,日后走漏消息被查出来,你叫老子怎么处理!
泰森先一愣,摆摆手:“去见田更年时当面还给他便是,休叫他小瞧了咱。”
容美举家资来投不亚于后世土尔扈特部东归,政治意义重大。穿越众炸了窝--高兴的,因为有文章可以作了。
所作花样文章:经容美总管之口道出朝廷拟在施州卫强力推行改土归流。
这种揭露真相的事情,非得利益方出面说才够真相、够有力,够震撼。容美说一句,顶梁山一万句。
消息传开,土官们坐不住了。这跟之前夔州同知和胡灯与他们串联时传达的朝廷旨意背道而驰啊。当时说的是全力维护施州卫原有羁縻政策,全力维护既有各司格局,防止梁山(沐抚)土司利用疫情一家做大。说的是疫情过后减免贡赋,朝廷官府还将拨款救助用于各司稳定统治。当他们得知朝廷于疫情过后欲强力施行改土归流,大有被戏耍的愤怒,纷纷痛骂朝廷不仁。
一众土官皆骑墙派,力小而不敢有立场,官府和梁山哪头的拳头硬就从了谁。他们一方面接受梁山的收容救治,一方面和夔州同知和胡灯眉来眼去暗通款曲,以灵活手段谋取自身最大利益。他们在梁山、容美之间隔岸看戏,在梁山、官府两大超级力量之间两头下注。无可指摘也!这是人类的智慧、人性的光辉。
你等一众土官没长出一双洞察五百年大变局的智慧之眼,怪不到你们。现在好了,真相近在眼前,且尽在眼前。
“司令员救我!”
胡灯上气不接下气多路飞奔,闯到梁山军大营铁门前,眼眶里一片白、嘴角吐着泡泡。人被哨兵挺胸拦住,两只手还在拼命朝向里头比划着,“林司令救我,潘连长救我。”
闻讯而来的潘嘉园怒喝:“胡灯你好大的胆子,怎敢擅闯我军部。”
但见后头黑压压的人群呐喊奔走而来,“捉住胡灯,休叫他跑了。”
“快快,快让他进来。”潘嘉园品出味来,出手救下胡灯。
夔州同知已归西,土官们当然要找胡灯报仇了。
这会儿气息还未平稳,说句话都难,隔着道军营的铁门,胡灯向大伙儿努力讨饶,“胡鹤峰已迷途知返。我与柴子进知音千古此心同,尽在不言中、尽在不言中啊。诸公且饶了我吧!”
无人敢闯梁山军军部,想要暴揍胡灯出气已无可能。当即有散毛宣抚使喊出千古之佳音:“宁归附梁山,不亡于朝廷。”
请注意哦,是一直隐身的散毛司而非唐崖、桑植这俩带路党。散毛司的悲壮情绪带动了东乡安抚司、木册安抚司、高罗安抚司、大旺安抚司、东流安抚司、腊壁安抚司,卯洞长官司、漫水长官司及百户长官司,一应人等纷纷附和,表示情愿并入梁山。都牛鬼蛇神小喽啰一般的安抚司、蛮夷长官司,没啥牌面。
等等!
“搞么子卵蛋!被朝廷摩擦强奸不如和梁山勾搭同房嗦。”
啊呀,是忠路宣抚司,好朋友大大滴,你是话糙理不糙哦!
听到忠路土官如此泄气,施州卫曾经的老大如今官职与容美平级、施州卫唯三的宣慰使施南土官心灰意冷,放出房安东语录来:“为政者辛苦,不如做个富家翁逍遥自在。”--“哎,诸位不妨学巴东唐崖桑植三宝,做个活宝器(施州方言:脸皮厚,不怕出丑)败家子喽。家里老汉儿要跳出棺材来家法伺候,我等便咬牙忍痛挨他几下便是。”
胡灯见外头气势散尽,脸贴着铁格子问:“诸位爷爷还要打我么?”
施南土官摆摆手,“不打你喽,出来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