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仗何钺仗义,仰仗洪师也及其手下靠鳃呼吸的本事,梁山人一天能吃上一顿饭。如嫌比旺仔小馒头大不了多少的杂粮窝头或烤红薯太干,那么可以就一口飘几片野菜的味精汤。
有一说一,作为梁山最高领导层的穿越众以及一众土官还是享受到了特权阶层福利的,他们分到手的地瓜个头比老百姓的大。当然,伙食标准最高的不是他们这些当官的,工作量最大体力消耗最大的梁山军吃得最好,比老百姓多半个玉米棒子啃,还隔天供应糖水。
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没饭吃。粮食不够野菜补,人工养殖下的念珠藻取了一茬又长出一茬,烧仙草牌葛仙米营养丰富吃了大补。可人不能不吃盐,吃不上盐干活没力气,榔头镰刀都端不动。梁山不产盐,整个施州不产盐,从土官口袋里搜刮来的银子多用于向执行封锁任务的官军购买食盐了。
私售盐巴开始是官军个人行为,之后迅速成为有官方背景的垄断走私。上至湖广省武昌府的官员,下至执行封锁任务的明军把总、千总们个个赚得笑不动。盐产地大宁县宁厂离施州不远,一手拿来,走两步一手出货。官倒们拿到的批发价到底多少不知道,拿给施州可敲诈到一斤十两银子的天价。军队经商,其商业文化和民间是反过来的,讲究一个商品质量保证,服务态度恶劣。你别嫌包装简陋,货色一定好,不缺斤短两,少一钱赔你十斤。嫌贵!爱买不买!
换句话说,如果明地方政府和军队的执行力再强些,梁山被铁壁合围一年,肚子饿也饿死了、嘴巴淡也淡死了。可见决策总是英明的,执行总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
总之,盐的问题必须解决。梁山化学工业迟迟不能起步,也与廉价工业盐供给微小直接相关。
那么刀凤兰为何敢口出狂言,最主要是关卡上那位咸菜专卖店的掌柜子明军把总原先是在刀府隔壁开饭店的。饭店老板是身份掩护,开店用来洗钱,他还有个身份比较英雄--盐枭,曾长期霸占洪湖、黄冈一带的私盐市场。在一次行动中被执法者包围,于是二话不说投降。那时候执法队长正为部下不断开小差逃亡而烦恼,听说降者出身军户,便硬将他抓了壮丁。这位被官府招安的盐枭叫插翅金鹏,只知道他叫插翅金鹏,他从不肯以真实姓名示人,估计名字不叫狗剩便是大花之类的不便言说。插翅金鹏私房钱多,为人仗义不吝钱财,混几年便升到了把总。
插叙。
以前涉及过,明朝盐铁专卖,盐税是财政收入的大头,地位如同后世的土地政府专卖。万历盛世前,在内地沿海产盐区买一斤盐也得花2钱银子即大差不差二百文钱(本原历史上,万历三十年后的万历朝至天启朝的二十余年乃真正造福人民的中华盛世,物质越丰富经济越发达地区物价越便宜稳定,闽浙沿海省份一斗海盐才卖3文钱)。所以有秀才感慨‘虽有孝子贤孙,少求薄卤以奉其亲,不能得也’意思是说老百姓吃不起盐,想给爹娘饭菜里放一点盐调调味却尽不起这个孝心。由此得出结论:明代的盐很贵。为什么呢?因为‘专卖’。官方向‘灶户’(专门负责制盐的农户)收购食盐,每400斤支付大米一石。毛病出在体制上,假设你是烟杂店老板想批发些食盐来卖,你须经过如下程序:第一,买下一批粮食运到屯堡军营,从军官手里取得收条,再回到产盐区把收条交给盐运司;第二,盐运司收到的收条足够多时会向南京\/北京户部申请一批空白‘盐引’即经销许可证;第三,盐运司在盐引上填写名字盖上大印发到你手里;第四,你拿着盐引去盐场支盐,然后带着盐车去找盐课司接受盘点检查;第五,盐课司检查完毕,告诉你可以指定地点销售;第六,你去指定的地点卖盐;第七,卖完了盐,把盐引交给当地政府。
有必要补充的是,上述程序不但麻烦而且耗时,不但耗时而且费钱。明朝公务员待遇奇差,相关部门的福利不高,就等着捞偏门贪黑钱。你主动送上门去,人家自然要用拖着不办的方式提醒你,直到你主动把白花花的银子送进他们的腰包。
据说在万历初年,盐商进一次货需两年时间,长的甚至五六年。这期间会有多少明暗支出,正史上没有记载,咱们可展开想象的翅膀。由此可见,食盐生产成本虽然低,附加在运输和销售环节的成本却惊人,那些卖盐的老板们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岂能不将盐价连翻几十个跟头?有朋友会说老百姓也真够笨的,既然盐商把盐价定得畸形高为毛不甩开盐商直接去找灶户呢?灶户生产食盐一斤一块钱,咱就给两块,灶户赚钱了,咱也能吃到便宜盐。这主意不错,可惜不现实。因为政府实行严格的食盐专卖制度,除持有许可证的盐商,其它人是不能找灶户买盐的,谁敢触犯此天条,轻则充军重则砍头,不但砍买家的头还要砍灶户的头。要问为什么,明朝公务员会给到解释:从盐商那儿买的盐叫官盐,从灶户那儿买的盐叫私盐。官盐贵却合法;私盐便宜但非法;如果你接着问‘为啥官盐合法,私盐就不合法?’那些领导会直接赏你两巴掌。其实合法不合法是表面问题,经济利益才是核心所在。天启年间,国库(太常库)平均每年进账400多万两,其中来自食盐专卖的财政收入就占200万两,官盐给国家贡献了将近一半的财政收入。所以国家当然要提倡大家合法合规买盐,虽然它比较贵。不过这种话不宜明说,官话当如此:官盐受法律保护,如果吃后出了问题国家会给你补偿;私盐则不受法律保护,不具备转让、处分和收益的权利,也不能办理过户手续,所以购买风险很大……
如果你还不懂人事试图冲向盐场去买便宜的私盐,那么户部和各地转运使司就会发出通告将官盐定性为商品盐,将私盐定性为小产权盐,警告或者禁止你跟小产权盐打交道,尽管它便宜而且在质量上和商品盐没有任何区别。
敛财的门道不同,意思相近。明政府靠盐赚钱,后世政府靠卖地。明代房子都是小产权房,小产权房总是很便宜,一如小产权盐很便宜。
插翅金鹏是武装贩运非法兜售小产权盐的明代赖昌星、扰乱国家财政破坏税收秩序的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照理说被官军包围住就该当场剁了,怎么会招安他呢?这要问当时围堵他的那位千总。想必最主要因素是那位千总大人日子过得不富裕,他知道盐矿=金矿,而且他还知道插翅金鹏卖的是井盐,但他绝无可能知晓到插翅金鹏的井盐矿在哪个山头哪块地底下埋着。
对梁山的食盐走私成为更高官阶利益集团以‘官倒’形式出现以后,插翅金鹏的咸菜卖不成了,光靠被克扣的军饷过日子,连劳动牌香烟都抽不上。经刀凤兰穿针引线,他反了,一如李自成反了。
有鉴于插翅金鹏甘愿二度从贼,且带来天大的见面礼,穿越众等梁山高层集体出动,亲切接见了这位兵匪合一的大恩人。
人人想冲出围城,只有这位爷肯冲进来投奔瘟疫肆虐且一天饿三顿的人间地狱,这是何等伟大之情怀之壮举。喊他声‘义士’实至名归。
刀凤兰把人领来后不做停留拱手告辞。此举令潇洒颇为赞许,向泰森连连称赞他教出了个懂事的好徒弟。
李冰问:“大恩人活菩萨,您的盐井离梁山远么?”
插翅金鹏以为问话之人是赫赫有名的梁山女匪首,不不,女魁首穆慧芸,恭恭敬敬道:“回穆部长…”
“我不是穆部长啊,我是…”
不等李冰说完,插翅金鹏抢话道:“除了孤单单一座州城,施州卫如今皆为梁山地界,离梁山不论远近皆是出了封锁线。休得说笑!”应看不惯妇道人家多嘴多舌,插翅金鹏出言毫不客气。
潇洒出手帮李冰缓解尴尬挽回面子,“呵呵,她叫李冰,是我们这儿的大内总管,手握权柄,我都怕她三分哩。”--“插仁兄,柴某也想知道你的井盐离此地远不远,方便不方便运输。”
“原来是李总正,久仰大名。”插翅金鹏向李冰轻飘飘拱了拱手,算是给道个歉。“南出利川盘旋三百二十里,夔州与重庆云阳交界处,有道废弃不用的蔈草古石边墙,沿边墙下到废弃不用的岐阳关,不远便是龙缸大漏斗,我的盐井就在大漏斗底下。”--“不瞒诸位部长,我这盐井与大宁的卤泉同属一个矿脉。远倒是不远,路可不好走,下到漏斗则无路可走。那漏斗可大可深,往下看一眼定要脚发虚腿发抖头发麻。”
潇洒和李冰互相看一眼乐呵起来,李冰对插翅金鹏说道:“我梁山有滑轮索降,家伙事可管用。更有一群能上天入地的猿猴,接着滑轮索降,莫说龙缸就是龙宫,一溜烟就能下到底。”
啥滑轮索降,没见过没听说过。不过给人点赞准没错!插翅金鹏挑起大拇指来,“从来只听说奇技淫巧,不不,巧技重器出梁山。”
“呵呵,金鹏贤弟啊,子进研习探矿寻宝,曾有一猜,大宁盐场卤泉矿脉或在我施州卫利川、夔州境内,奈何我凡夫俗子是遍寻不着。今日有幸得你真人指点迷津,我代五十万施州百姓谢过了!”
“自家人,自家人,不敢当,不敢当。不瞒柴部长,我那个井矿这些年已被兄弟我采挖多年,剩下的那点盐,我估摸着只够百万人三五年之需。”
尼玛,这个姓柴的,一会儿义士一会儿插仁兄,这会儿得了详情变金鹏贤弟了!我这地位,是俏大姐的油头--梳(输)光光了要。
这个插翅金鹏不赖,快人快语!潇洒顶顶喜欢这种人了。
“方才贤弟你说的自家人,如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刀公子引荐你来投,不曾对你有何允诺,今日我等五人都在,你但有所求尽管开口,梁山办得到的莫不应允。”
插翅金鹏找出场中李冰之外另一个女人,“这位拈花微笑的女菩萨,你可是传为圣手神医的穆慧芸穆部长。”
“哎呦哎呦,过奖过奖,怪不好意思的。”胶皮开怀大笑,忘记以手掩嘴,完全没有女菩萨的宝相庄严。
插兄手下有个贴心老兄弟,头上长疮,瘌痢多年,搞得娶不到娘子有绝后之危。故烦请圣手神医出手,成全他孝子之名。
此事好办,谷子出马就能搞定。
“看阁下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看你天庭饱满圆额丰颐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看你镇定自若俾睨天下胸藏甲兵百万,定是穆部长的相公项一多项部长了。插某有礼了!”
这前缀,比仙逝了的万历皇帝的谥号字数还多评价还高,镇定自若的钳工没法镇定下去,乐开了花,“还礼还礼。你说得我也怪不好意思嗦。插仁兄有什么需要项某人配合的,照实直说。”
那就直说了。插兄有个老兄弟叫全龙的,心灵手巧最善制作机关,玩物不丧志,当年招安时不肯归顺官府,逃去了鱼木寨从贼。如今应在项部长手底下当差,此人如若堪用,日后请多照应。
此事好说。钳工知道这个全龙,就一器物迷机械痴,唯一短板就是文化底子太薄,把文化课补上,日后或能成为继承自己衣钵的亲传弟子。
曹少走上半步把胸膛挺一挺,热切地盯着插兄看,热切期待着自己的封号。
插兄却眼光一扫而过停在了泰森身上,“这位身形魁梧威风凛凛孔武有力一身正气者,定是梁山军林司令。”
“嗯,说得好。本人正是林云。”
“插某想在梁山军谋个连长当当。”--“排长也行啊。”--“班长呢?班长总可以吧?”--“好吧,普通战斗员做起就普通战斗员做起撒。”
……
曹少将半个骨节咬在嘴里暗自思量,大家一伙儿的,别人都有形容词无数,唯独自己被直接无视,意难平也!但他决定咽下这口气,决不对活人无数的插翅金鹏施以打击报复。
人群里只有粗中有细良心大大好的钳工看出来有个人目光呆滞惘若有失,等旁人散尽后,走过去宽慰曹少道:“送你封号求你办事滴,你以为白给的哈。莫伤心,你这位同志还是很有能力的嘛。”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谢谢谢谢!”
“拿出实际行动谢我,这厢求你办个事…”
“没问题啊,你钳工的事就是我的事,你钳工的女人我包了,不是,你女人的事我包了!”--“容我记一下,你那小骚货胡媚娘,在居民新村做花木绿化管理...”
“什么胡媚娘!她叫田一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