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背后有大靠山,阚老三还真没把乡下村姑放眼里。因为他的靠山真的很大很壮,而且这靠山真给撑腰、有事真出头。
李标,又是这个李标。
李标对曹少之恨,仇深似海。一切源于端木赐的那句告密,曹少知晓真相详情后不免咋咋呼呼喊出‘拍死他个狗娘养的’、‘新仇旧恨一起算’。此豪言壮语和死亡威胁早就被湖广省布置在施州的耳目细作形成文字传去了布政使司衙门。
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没有实力的威胁等同玩笑。实力,包括力量本身以及动用力量的决心,两者缺一便不成为实力。
也不能完全指责曹少幼稚,至少他对大明对大明湖广省一域的社情官场知之甚少。所以,你不想动手就别说,说了就得把枪擦亮。
阚老三料定李标出于政治上的忌惮不会直接去动曹少,而动他老婆既解恨又无后患。杨部长,你要绑我,我便弄死你!谁怕谁。
如今的阚纯商在武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杀人,讲究个技术性和艺术性。
谷子把李尚和谈风送出城门。
谈风叮嘱一句:“阚纯商交游甚广耳目众多,杨部长若再行查访,最好勿牵阿力犬友随行,太过显眼,人人皆知是你梁山杨大夫。”
“谈风兄弟有所不知啊,阿力非犬友,乃是我们家杨部长的犬儿,做母亲的一刻也离不开儿子的。”
谷子被逗乐了,呵呵呵一通笑,暗地里伸手摸着自己肚子,无限的幸福涌上心头。“有劳谈公子提醒。前日你见我儿阿力便不敢近身,他且是我的护卫保镖哩。”
来到船码头,谷子把几个事情向二人再行交代明白,目送船行江心。但见江面水流平缓,江心却又暗流涌动。
接下来就等大哥派人过来接管产业,这些时日自己确要当心暗流。这两天来谷子已不回东来顺过夜,晚上睡在了化肥经销社。住东来顺好吃好喝,谷子觉得那里留存有阚老三那让人恶心的铜臭,宁愿来经销社闻一鼻子氨气,却能睡踏实。
府城比之施州不过是俊男倩女多了些,店铺商品丰盛了些,好吃的东西多了些,以及梁山没有的寺庙香火。个把月的时间下来,初来时的新鲜感已倦怠。送走了李、谈二人,谷子开始想念起家里听惯了的军营司号声、工厂机器隆隆的噪声、甚至钢厂大烟囱喷出的浓浓黑烟。站在城门外江边上看着江里千帆过往,心中暗自道:众人都说江水长,依着我,却不如清江上的白帆好看。
回到城里,走了几家果品店依照清单采购,只能买齐清单所列的六成。向伙计打听再三,余下的菠萝蜜干、榴莲干等几样是真没有,跑遍武昌、汉阳两府都不会有。接下来的三五天里,不信邪的谷子果真就跑遍武昌、汉口、汉阳打探询问,务必尽所能完成穆姐姐交代的任务,结果终归是一无所获。
化肥经销社老出纳听到贼心不死的谷子念叨个没完,便出手指点她别死盯着果品铺,可以去南货铺碰碰运气。清单里的榴莲等物什还真闻所未闻,而椰子、香蕉两样他老人家不止见过还吃过,回想起来那味道确实不错。
若非男女有别,谷子恨不能亲老人一口。开开心心出门,高高兴兴回来。果然如老出纳提点的,在南货铺不光买到了椰蓉饼和香蕉干两样果干,新鲜椰子和香蕉也提回来了一袋。
“今天运气真好,店家只剩最后半串香蕉和3个新鲜椰子,叫我一网兜了。”
真是乐开怀呀乐开怀,掰下一根香蕉请有功之人尝鲜。南粤来的水果一货难求价格昂贵,肯定是要婉拒东家盛情的,但是谷子姑娘你先别忙着高兴。有见地的老出纳一眼看出端倪来,那串香蕉看上去黑呼呼捏上去软塌塌,还能吃吗!剥开来一看,可不全烂了。“谷子姑娘你上当了,香蕉已糟腐不能食用。”说话间,老出纳再捧起椰子摇了摇晃了晃,里头似乎是空的,恐怕只买回来一个壳。取来柴刀劈砍,累出满头大汗,果然没汁水了,里头的椰肉都是黑的,散出一股酸腐臭。
谷子哭的心都有了。
老出纳恨恨道:“省府的商家铺子,唉--就爱欺负外乡人。”
今天不出门了。谷子走进账房,砌平算盘,想着盘点上旬的销售情况。老出纳给她端来茶水点心,关切道:“姑娘等会儿别忘了去楚王府赴宴撒。”
经提醒才想起来前日曾答应楚王府来人去王府做客的,谷子吐吐舌头,“啊呀,都忘了来。”
她这一吐舌头又行招蜂引蝶,世间又多出一个坚定爱她之人。老出纳十分喜欢这个大东家:模样漂亮、脾气温顺、对人和善客气、做事认真负责。他对谷子的关心出于真切,是年长者对年轻人的爱护,而非打工的拍老板马屁,所以不管谷子已经成婚,就敢叫她‘谷子姑娘’,人前才尊声杨部长。
“今日经销社休沐,谷子姑娘既答应了王府便不好食言。不妨去看看耍耍,楚王府花园有奇花异草,还养了好些珍禽异兽。”
老出纳也见着会计,一手掌握着账房。他年过六旬,慈眉善目的,打的一手好算盘,平日里为经销社锱铢必较,处处为东家着想。才相处数日,谷子却十分敬重他,在老人面前撒娇道:“哼,才不稀罕楚王府的花草鸟兽呢,我们施州才好玩,我都想着要回去了。”
老出纳笑眯眯地捻着胡须道:“晓得晓得,姑娘急盼着要回去是想念着家中曹部长哩。”
一句玩笑把谷子羞得面红耳赤,捏着粉拳跳起来要捶老人家。二人正说笑着,屋外传来不绝于耳的惨叫。走到门口查看,见几十个凶徒手持铁棒木棍,更有人使菜刀榔头,见人就打逢人便砍。经销社大门被凶徒反锁,数名值班员工被打得头破血流纷纷倒地不起
。
被砸的是梁山财物,被打的是梁山雇员,被暴徒摧残的乃是梁山产业。眼见得暴徒行凶,身为梁山商业部副部长的谷子正要从老出纳身后走出去呵斥,却被看出凶险的老人家将身挡住,“傻孩子,快快逃命去!”
可她不能抛下老出纳不管,想拉着老人家一起逃。老人家急了,连连跺脚,拱屁股将身后的谷子往里推:“快走,快走啊!”。
这时,阿力闷吼两声,从屋内高高跃出,将一个手持铁棍的凶徒扑倒,再一口咬住他喉咙不放。
“是梁山大黑犬阿力,杨谷菡在那里!”暴徒中眼尖的顷刻便发现了躲在老出纳身后的谷子。
谷子在哪儿阿力就在哪儿,一人一犬形影不离的。阿力看出来情形不对,更闻出了血腥味,挺身而出忠心护主。谷子身体一凛,这个单纯迟钝的傻丫头终于看清了,暴徒此来并非滋事乃为血洗经销社而来。她终于醒悟到,跟前这些人指名道姓就是来要自己命的。
老出纳张开双臂伸直双腿,把自己当成肉盾卡住门,“孩子,快跑---”
老人的英雄壮举形式大于实质,他这块肉盾形同虚设,暴徒只照他脑门一棍再一脚,老人家便气若游丝倒在了血泊中。
“绿袄者杨谷菡。”暴徒们指名道姓追杀过来。
谷子赶紧跑去取枪。经过账房办公桌时,把搁在椅背上的披风披在身上。
又有近身者喊:“不梳发鬓者杨谷菡。”
这就没办法了,这会儿上哪儿找假发戴。
谷子面如土色,口中呢喃着:“枪呢,项大哥给我的手枪哪儿去了?!”
撞门声愈响愈烈,宿舍的薄板木门摇摇欲坠。谷子已经从慌乱中恢复了神情,将梳妆台上的那把心爱的梳子牢牢捏在手中,静静坐于床边等候生命的终结。蓦地里脑中涌来常听一多大哥唱响的越调《柳毅传书》中龙女三娘初登场的一段唱。
暴民们撞开宿舍门,却见欲行加害之人口唇微启轻声低吟:“这诉不完的苦楚你怎知情?冤难伸恨难平,写一封血书和泪寄双亲。血渗渗写的是泾川逆子心太狠,泪淋淋道的是快救女儿回洞庭。”
嚯嚯,还唱上了,与西市行刑场上的死囚犯一般。这次可是走了趟美差,有银子拿,有小曲儿听。
谷子只会唱那么几句,下面的只记得词却不会唱,改念白道:“四野茫茫谁传信,只见那北雁南归一阵阵。雁儿你南来北往常传信,但求你为我寄书到洞庭。它展翅鸣上青云,说道是难入洞庭波万顷。徘徊无计心焦急,又只见鲤鱼高跃出河心。你腹中能藏尺素书,求你为我通音讯。鱼儿水遁倏无影,深恐孽龙加罪名。满腹冤苦情无计达洞庭,难道我永在这泾河作囚人。”
“不肯唱了,既不肯再唱了,这便结果了你性命。”暴徒们挺着铁棒和剁骨菜刀向谷子冲去。
口中尝到了一团软软带咸味的东西,谷子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些眼睛,看见自己嘴角处有白色黏状物,“我的脑浆。大哥,谷子要走了,来世,来世再会。”
凶手中为首的用铁棍捅了捅谷子的头,道:“没气了!”见谷子手腕上的欧米伽表盘有宝石熠熠生辉,腕表完好无损应价值不菲,便要摘了去。他摸不着解开表链搭扣的门道,便想硬生生扯下来,不锈钢表带很牢固,硬扯扯不掉。凶徒取捷径,换一把剁骨刀砍向谷子手腕,砍了一半,冷不防看见那女人眼眶里流出一滴眼泪来。
这滴眼泪非但不曾引出凶徒恻隐之心,反而勾出此人,不,此禽兽的淫邪来。他大笑,向周围的喽啰们说到:“格老子,这梁山娘们倒是扛打,脑袋裂了还能掉金珠子。”
有更淫邪小人谄媚道:“听说这娘们医术高明,在梁山身居高位,小模样也不赖,趁她身体还热乎,老大何不尝尝梁山女人的滋味。”
嗯,说得在理!凶手蠢蠢欲动:“那还站着干啥,都给老子滚出去。”
梁山在湖广地区人们心目中是时尚的引领者、先进制造业的代表,梁山人在外是被高看一眼的,这种心态一如后世的崇洋媚外。好比扛活的苦哈哈,心中性幻想的对象必定是地主家的婆姨,将白天高高在上的女主人压于胯下能额外带来报复的畅快。这种心态一如后世侵华日军在中国的残暴,中国是日本的老师,如今骑支那女人就是玩了师娘。
那出主意的喽啰瞥见桌子上一大兜的蜜饯干果,退出时顺手兜进臂弯。
“做啥子!给老子放下。风度!格局!”
老大发话,喽啰不敢不从,只得将干果放回原处。那凶手老大却不待手下喽啰带上房门,三两下将谷子衣衫剥掉。
谷子,在被污秽禽兽的玷污中,远去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