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厂科技部。
媚娘的办公室是单间,钳工把她破格提拔为部主任了。
办公室里人山人海,男男女女簇拥着她,无非在说些设备上遇到的问题让帮着解决。见此情形,曹少只得点上烟站在门口静静等候。
“谁在违反制度抽烟!厂里不准吸烟。”
曹少只得把烟头踩灭,“是我。”
已经好久不见,那对熟悉不过的双峰还是那么伟岸庞大,把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前襟绷得老高。把人群打发走,曹少打开电话机和电话交换机的文件,把电脑让给媚娘看。自己搬了凳子临窗坐下,又点了根烟静静等候。
“曹少,曹少。”
这笨女人,在厂里直呼我名字!曹少睁开眼睛,揉掉眼角里的眼屎,把掉在裤子上的烟灰拍掉,“哦,刚才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怎么样?你能行吗?”
“能看懂部分!”覃媚娘身体在微微发抖,她看出来有线通信技术带来的便捷,对社会生产生活的改善。
“这个是划时代的东西。什么叫划时代你懂吗?把电话机搞出来,我保荐你升官发财。”
“三个月给你样品。”
窗外暮色暝暝,厂里人声寂静,办公室里已亮起了灯。他坐凳子上睡了五个钟头,那么媚娘则看了五个钟头的资料。“别狂妄,明年年中把通讯系统做出来就很了不起了。”
覃媚娘把饭盒送过来:“饿了吧。”
“你晚上在厂里吃饭?晚上加班?”
“习惯了。在办公室也是看书,回家也是看书,一样。今晚,要不,今晚去我家吧。”
曹少推开饭盒,走到门口回头说道:“我要去和谷子说说话了。”
“是去和赵铭洁说说话吧!”
曹少摔门而出,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抱走电脑,“明天,不,后天我把资料打印出来给你---你真能三个月里搞出样品?”却不等覃媚娘回答顾自摇着头走了。
他的确是去了谷子墓上,今天是俩人相识纪念日。记得谷子说过,相识比结发浪漫,茫茫人海一相逢的,乃是几辈子修得的缘分,值得纪念。她说,原本陌生的人结识了,算作月下老人牵线的情缘,要谢月老念着月老的好。结发成亲是有情人大势所趋,也许不那么重要。
墓碑前放着个包扎得规规整整的四方油纸包,拆开一看,是两套夏款的湖绸衣裳。这是何方神圣,行事天马行空。前来祭拜,这四色供品里哪有供衣服的。再看那衣服款式,猛然想起来谷子生前穿上那两身林妹妹同款衣裳时的兴高采烈。定是一剪芈来过了!
我的爱人啊,你真是人见人爱,大伙儿都忘不了你。
“谷子啊,你的新衣服又有了。”曹少把脸埋在谷子的新衣服里,深深吸了又吸闻了又闻,仿佛能嗅到谷子的气息一般。“谷子,大哥来看你了。刚去见媚娘,她吹牛皮说三个月造出电话机来。老赵催着去贵州打仗,大哥就想着能快些把电话机做出来,好让部队在前线能用上。”曹少噗呲一下笑了声,“你看你大哥,跟你说打仗做啥呀!”
前几天在潇洒电脑里听到首歌,enya的《only time》,一直没时间过来唱给谷子听。今天来了,唱给谷子听:
who can say where the road goes,where the day flows,only time.And who can say if your love grows as your heart chose,only time.who can say why your heart sighs as your love flies,only time.And who can say why your heart cries
when your love lies,only time.who can say when the roads meet
that love might be in your heart.And who can say when the day sleeps if the night keeps all your heart.Night keeps all your heart.
who knows,only time.
who knows,only time
“谷子,阿力,你们在阴间还好吗?”曹少抚摸着墓碑,突然一涌心痛,紧接着肚子里火烧火燎地疼,疼得在墓地上打滚。这波的悲恸是打前阵的先锋,接着大军来袭,胸口翻滚着酸楚,一浪接一浪拍打心肺,堵在胸口不要命地翻腾。他勉强撑起身体跪在地上,卷起舌头尖着下巴大口大口干呕,干呕发展成真呕,直到精疲力竭,直到把胃里的清水呕出来。中午吃的火锅汤水残料、鼻涕、胃粘液薅得喉咙冒火。
我怎么了?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曹少晃悠着身体,头顶住谷子墓碑,伸袖子把脸上揩干。
“从前我们说谷子的声线像齐豫,是天籁之音。我想了又想,她唱歌的声音听上去是生的,生甜瓜的生脆清爽。听她唱歌好像坐在太湖边上听潮听风。”
不必转身看来人是谁?曹少拿头撞、用嘴亲吻、用脸贴墓碑。
泰森把笔记本打开,“我帮谷子录的音,你听听。”
仍旧是那首《欢颜》,谷子唱到:
只要你轻轻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春雨秋霜岁月无情,海枯石烂形无痕,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
“哭吧,你没怎么为谷子哭过,今晚我监督你哭。”
曹少喃喃着:“只要你轻轻一笑,我的心就迷醉。”被泰森这么一说,终以短促有力的‘啊’哭开了,他终于痛痛快快尽情地哭了一场,哭得脱了力,整个人有气无力如瘪了气的皮球。
泰森抱起电脑掉头走了,丢下句无力而有气的话:“谷子和我在一起,至少她不会死!”
那是在曹少伤口上撒粗盐撒朝天椒,他再也支持不住,恰如被撒了盐要置于死地的蜒蚰,扭曲佝偻在谷子坟上不省人事。
清晨林子里的鸟把他叫醒,醒过来发觉身上盖着毛毯。毯子上留有熟悉的香气,赵铭洁的香气。
跑酉阳奔丧,应该是潇洒和洪师也的活。但白再香是谷子的大姐加闺蜜,曹少有妹夫身份的加持,由他来代表梁山司跑一趟酉阳司。
情谊无价、银子有数,话虽如此,白人情不可缺,曹少带去了800两银子的超级厚礼乃聊表寸心。
可怜冉家,只剩个老太太带着一群满地跑的小娃娃,让人不胜唏嘘。老太太只肯按常规收10两的吊唁礼,且哭着要曹少兴兵川黔,取了安邦彦狗头,为儿子儿媳和孙子们报仇。
莫名其妙地突然之间,我梁山军成带队大哥了!老太太你那意思,仿佛离了我梁山军,朝廷就打不赢奢安联军,就不能给你儿子儿媳报仇。老太太你别听外头胡说八道,现在外面坏人可多,专挑你们这些不出门不知社会险恶的老头老太行骗。
梁山军是梁山的台柱子,全部拉出去要是打没了,还能有梁山吗?!没了梁山军,我这个参谋长就该求着赵寿吉当他的狗头军师了。
一直以来,对攻打奢安一事兴趣不大斗志不浓能躲则躲,甚至不惜对圣旨阳奉阴违。穿越众当然清楚奢安内乱对当今皇帝来说如鲠在喉,这个时候出手相助表现一把,肯定能在朱由校心中播下友谊的种子。但他们怕!怕梁山军不中用,知子莫若父啊!
一怕劳师远征,梁山军自打出娘胎就没出过家门。此去贵州前线千里迢迢,长途行军的组织工作实在没把握。二怕部队打不好,折威风丢面子没所谓,一旦暴露了外强中干,事情可就大了。三怕部队打没了,辛辛苦苦整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曹少也没多想,随口附和着说会发兵的,只是现在新兵训练还在进行中,军官的培养提拔还需观察,枪支弹药还要时间加大生产,后勤尚需时日组织安排,部队还要进行有针对性的训练和演习。总之,暴揍安邦彦为酉阳司报仇是肯定的,但目前困难很大。
老太太不要听这些,打断曹少的话道:“为君分忧,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义不容辞。”
看对方大义凛然的样子,相信那不是大话假话。曹少也明白过来大明朝的灭亡真就叫做元气耗尽。特么内部反骨仔实在太多,忠肝义胆的仁人志士在内耗中都拼光死光了,剩下的一点力量不足以抵御外敌。就说近在咫尺的石柱司,仅存的一点白杆兵都不够给满清塞牙缝的,清兵入关后也只能选择投降归顺。
老太太哦,你不提细节大谈格局是吧。好,你现在年轻了三十岁,你带上老头子、老娘、老丈人、丈母娘,带上自家妻儿老小再约上亲朋好友,人数不用太多就20个人吧,你组织他们搞一次十天半月的跨省自由行,一路上食宿载具自行安排自行解决,你能确保途中不发生矛盾磕碰,全员笑脸去笑脸回,然后,老太太你再跟我谈格局。
我们特么就一菜鸟,不是啥好鸟,不是不是,不是老鸟撒。
“此一惧,还有么?”
“跟您老太太说实话,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家没打过大阵仗,军官缺乏大部队指挥作战经验。主要就是怕部队吃败仗、出现大的伤亡。部队或伤筋动骨、或战斗力凶悍的神话破灭,只要梁山军大旗一倒,带来的后续连锁反应用屁股都能想得到。我等不得不慎!事缓则圆哩。”
有些话说不得,有些事缓不得。
于是,马上,曹少为自己的无脑说收获了巨大的良心谴责和无比的惊愕。老太太悲愤填膺,竟然当堂头撞立柱,血溅三尺昏死过去。
“老太太啊,我何曾说过不发兵啊!”曹少慌了手脚也慌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