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妈妈,我会远离他的。”
站在时家大门门口,小心翼翼拿着刚出炉的甜汤,正准备快步踏进门的少年顿住了脚步。
他看见自己三岁起几乎形影不离的小青梅。
站在她妈妈身前。
神情认真且郑重地承诺。
完全没意识到如此冰冷的话语。
像冰雪做成的箭矢,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炙热的心脏。
她身前的女人,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乖,好孩子,我们进屋吃甜汤吧?”
“好的妈妈!”
她牵住女人的手。
语调上扬甜蜜。
却留下冷淡无情的背影给他。
少年低头看着碗里仍然热乎的甜汤。
倒映着自己不可置信又受伤愣怔的面容。
………………………………
“啧,又是这个梦。”
平躺浅眠的云芝宇深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窗帘没有放下。
窗外的天仍然暗黑一片。
无边的黑幕笼罩这片别墅。
他直起身。
去厨房倒了杯水,到书房桌前坐下。
开着中央空调的别墅里,毫无一点燥热。
他猛地灌了几口冷水。
冰冷刺骨。
身心倒是清醒不少。
睡意全无。
只是情绪仍然停留在梦里。
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在桌面轻敲桌面。
没有节奏,一如现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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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大概是五、六年前。
刚上初中。
在那之前,两家父母总是默许他们一起玩耍、一起读书。
没有任何阻拦。
那年时家父母离婚。
时家别墅是时姨婚前的财产。
加上时遐思是女孩子,理所应当的,被法院判给了时姨。
记得他父母那年在餐桌上,偶尔提及时家和时遐思。
会让自己多多照顾她,有能力多帮忙,别让她受学校里的人欺负。
他点头说好,让父母不用担心。
他会做到。
她喜欢喝甜汤,喜欢水果,怕热怕冷,身体不好。
只差两个月的年龄差距,他默认自己是她的哥哥。
无微不至的关爱和照顾。
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这样过。
可是就是那年初中开学前的暑假某天。
他照例端着自己保姆林姨新做的甜汤,端去给她。
却听见了这句话。
她的嗓音一贯清脆好听,却在那天偏偏让他听见这么冰冷无情的话语。
年少的自尊,不允许他去问原因。
去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和她开学那日,他依旧让司机在云家门口等。
却看见瘦小的她,无视了他和他家的车,和叶叔笑着打完招呼就走向前方。
别墅区门口有段距离的公交车站。
他让叶叔缓慢跟着,直到她安全上了车。
他自欺欺人地想,这是父母的叮嘱,不是他的心甘情愿。
后来,他一日一日看她一如既往地远离他,避着他。
连生日礼物,也是交给保姆林姨就离开。
在学校遇见了,也是躲在同学身侧。
春节,会和时姨回到时姨娘家,直到开学才回来。
还好,后来即使还在一个学校,都没再同过班。
眼睁睁看着她,逐渐越来越害怕他。
他的情绪越来越发冷淡,成熟稳重,不再是儿时对她很好的温柔且肆意张扬的少年哥哥。
可是昨日,看见瘦小、可怜、柔弱的她,一个人走在大雨中。
失魂落魄。
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迅速抱住她。
她又要摔倒了。
滚烫的体温,虚弱的神情。
好似下一秒就要离开人世。
还好,她中途醒了。
迷迷糊糊的。
神情却无端魅惑。
赤色朱砂,伴着眼角的红。
一直在他眼前晃动。
以前,有注意到这颗痣吗?
好像没有,可能是他没注意。
她像让纣王失神失心的妲己。
他慌了神,心一直在跳。
指尖泛凉,心脏滚烫。
抬起她的下巴,问她,他是谁。
但她好像认不出自己。
内心无端愤懑。
正准备起身离开让保姆林姨来照顾她。
却被她抓住衣角。
细弱的声音,被微微拽住的衣角。
一声“你是云芝宇,我的竹马和邻居”。
好像冲刷掉过去五、六载被冷淡掉的关系。
他的理智,那一刻,好像也快没了。
保姆林姨赶来的很快。
他内心狼狈、神情却一贯冷淡地离开。
匆匆回到自己的浴室。
冷水冲了许久。
浴室的玻璃都未曾起雾。
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思。
这么多年,哪怕刻意冷淡,维持着自己的自尊心,不轻易低头的他。
其实。
并没有把她当自己的妹妹。
肮脏龌龊不良,却不想改。
那就藏着好了。
第二天的她,好像仍然怕自己。
但是也依旧不注意安全,差点摔下来。
天知道他当时多么害怕惊恐。
这么多年暗里的守护,怎么舍得让她真在自己眼前受伤。
瘦小的身体,细瘦的胳膊,没好好被照顾吗?
他无端想迁怒一直忙于工作的时姨,一直远在不知何处、从不见她的时叔,一直不敢明面关爱她的自己。
可她颤颤巍巍,害怕地哭了。
原来还是怕他,躲着他。
那。
为什么,又抓住自己的纽扣,小心翼翼道歉?
为什么,还抓住自己的衣角,问他安排和想一起出门?
为什么,主动靠近,又害怕逃跑,神情慌乱,常常发呆失神?
他想不出来。
但是到底,不想再,也不舍得真的冷淡她。
是自己一直记挂在心十五年的小青梅。
是像蝴蝶兰一样娇贵又脆弱的心上人。
夜,还很长。
但是少年的心。
在无边黑幕里,被明目张胆地撕开一道裂缝。
黎明的光,渗透了进来。
无论她到底想要什么,到底害不害怕自己。
他不会再让她逃。
不会再让她躲着。
要一直看着她。
保护好她。
哪怕,她怕他。
哪怕,他不是良人。
冷水被倒掉了。
少年回房再冲了个冷水澡。
再次裹着冷气。
拉上了窗帘。
遮住黑幕。
浅浅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