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户部三司衙门的青砖地上,十八颗骰子在陶碗里转得像跳胡旋舞。
王朴的侄子王着捻着山羊须冷笑:\"苏监正莫不是要开赌坊?这青苗贷的账目......\"
\"王主事可敢赌一把?\"我截住话头,把最后三颗骰子摞成塔,\"猜中单双,下月青苗贷便按您定的五分利。\"
晨光穿过窗棂,照见王着官袍下摆的墨渍——那分明是昨日新换的\"天字叁号\"账册蹭的印子。
赵匡胤的刀鞘突然砸在算盘堆上:\"老子押五十贯,赌苏监正赢!\"满屋文吏齐刷刷后退半步,王着的喉结上下滚动:\"下官......下官奉三司使之命......\"
\"那就请王司使亲自来赌。\"我晃了晃陶碗,骰子碰撞声惊飞梁上燕子。
手机在袖袋里震动,《清明上河图》中的钱庄正被算盘珠淹没。赵普抱着卷黄麻纸恰在此时跨过门槛,青衫上还沾着汴河的泥星子。
三局过后,王着的幞头已被冷汗浸透。当第十八颗骰子显出四点时,他瘫坐在太师椅上喃喃:\"不可能......《夏侯阳算经》明明说......\"
赵普忽然蹲下身,用炭笔在青砖上画了个古怪符号:\"王主事可知大数定律?\"
\"什么驴什么绿?\"赵匡胤用刀尖挑起骰子堆,\"老子只知骰子灌了铅!\"
话音未落,王着怀里的账册啪嗒落地,夹页间滑出张当票——抵押物赫然是户部的官秤。
午后的算学课变成了闹剧。我握着赵普改良的炭笔讲解正态分布,满屋文吏却盯着他袍角的补丁窃笑。
赵匡胤突然拎起个白胡子老吏:\"这劳什子曲线,比老子的箭道还弯!\"
\"将军请看。\"赵普在沙盘上画出抛物线,\"若以三成利放贷千人,最终收益趋近于此线......\"
老赵的浓眉拧成疙瘩:\"说人话!就是十人赖账,百人短息,总账仍能糊弄圣上。\"我补上最后一句,惊得赵普炭笔折断。
变故发生在查验官秤那日。我摸着砝码底部的凹痕,手机重力感应突然报警。
赵匡胤拎起整匣砝码砸向地面,铜块裂开露出铅芯时,王朴的轿子正停在衙门口。
\"苏监正好手段。\"他捻着须尖,目光扫过赵普的复式账簿,\"只是这鬼画符的账本,怕是连司天监也看不懂。\"
赵普忽然躬身:\"下官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新式记账法可增三成赋税。\"
柴荣的敕令在暴雨夜送达。我蹲在油灯下粘合被撕毁的账簿,赵普的炭笔在墙上投出巨影:\"借方贷方需得平衡......\"
赵匡胤突然破窗而入:\"直娘贼!王朴那老儿参你们秽乱账目!\"
手机在此时震动,碎屏裂纹拼出王朴府邸轮廓。我蘸着雨水在案上画线:\"赵兄请看,若是将田赋与商税分列......\"
\"妙哉!\"赵普夺过炭笔,\"再设'岁入''岁出'两大总纲......\"
五更天时,我们被锁在户部库房。赵匡胤踹门进来,扔下个油纸包:\"王朴的厨子招了,那老贼每日要喝二两蜂糖水。\"
我盯着账册上的蜜渍痕迹,忽然笑出声——复式账簿的墨迹遇糖会泛黄。
次日紫宸殿上,柴荣抚着新式账簿沉吟:\"苏卿这'阴阳账',倒是暗合乾坤之道。\"
王朴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茶渍在账册上晕出个完美贷方。赵普俯身低语:\"大人,该入'损耗'科目了。\"
走出宣德门时,汴河上飘来新漆的粮船。赵匡胤掂着缴获的假砝码:\"苏监正这手'请君入瓮',比老子的回马枪还利索。\"
手机突然黑屏,裂纹中\"王\"字只剩半边。史书不会记载,显德三年的这场算学之争,为十年后三司条例司的成立埋了粒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