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尽头的石窟足有三丈见方,腐朽的木架歪斜欲倒,成捆的盐包像苍白巨尸般堆叠至洞顶。陈老三踢开最底层的盐袋,锈蚀的铁笼\"吱呀\"一声歪倒,笼中白骨保持着蜷缩姿态,腕骨上套着的镣铐已经与皮肉长成一体。一窝硕鼠从骷髅眼眶里窜出,叼着半片发霉的葛布消失在盐堆深处。
\"这是李守贞抓的逃盐工,\"赵匡胤抹了把沾满盐渍的胡须,指尖在盐堆里捻出几粒黍米,\"看这霉米——至少是五年前的陈粮。\"他突然蹲身抓起一把盐粒,在掌心搓出细响,\"有人来过...西北角的盐堆被翻动过!\"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马蹄踏雪的闷响。我们屏息贴在冰凉的盐壁上,听见张全嘶哑的嗓音在窖口回荡:\"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密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每说一个字都夹杂着破风箱般的喘息——砒霜之毒已侵入肺腑。
陈老三摸向腰间短斧,斧刃在盐晶折射下寒光凛凛。我按住他的手背,手机在袖中剧烈震动。虹桥书生在碎屏上抬手遮耳,像素化的衣袂被风吹得剧烈翻卷。抓起一块结着盐壳的石头砸向对面铁笼,锈锁坠地的巨响在洞窟内炸开连绵回声,盐粒如雪崩般从高处倾泻。
\"在下面!\"绣衣使的呼喝伴着箭雨落下。赵匡胤猛然掀翻满载盐袋的木车,白花花的海盐瀑布般倾泻,瞬间淹没了三名冲在前头的缇骑。他们挣扎着陷在盐堆里,盐粒灌入口鼻,将凄厉的惨叫堵成窒息的闷哼。陈老三趁机撞开暗门,腐臭的寒风裹着冰碴扑面而来——是条通向黄河滩涂的废弃盐道!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凿痕,记录着当年运盐夫的血泪。
暴风雪撕扯着单薄的麻衣,陈老三用火镰点燃裹着芒硝的腐木。青白火苗\"腾\"地蹿起三尺高,将他的脸庞映得如同地府鬼差。\"你疯了吗?\"我扑灭火堆,滚烫的盐粒灼伤掌心,\"这鬼火十里外都看得见!\"
\"老子就是要引狗崽子们过来!\"他咧开干裂的嘴唇,从盐包里抽出二十余枚铁蒺藜。那些暗器表面布满褐色锈斑,刃口却闪着诡异的蓝光——分明是浸过蛇藤毒液的凶器。\"苏大人忘了?李守贞的盐窖底下全是机关!去年王审琦那厮追查私盐,在这儿折了半队人马!\"
赵匡胤突然扯下我怀中的檀木匣,将血玉佩塞进盐堆:\"分头走!你带真玉佩去邺城,我和老三引开追兵!\"他的铁甲上凝着冰霜,呼出的白气在须眉上结成冰棱,\"过了白马渡,找船头插芦苇的漕船...\"
\"放屁!\"陈老三夺回玉佩,粗粝的指腹摩挲着玉面血纹,\"要演戏就演全套!\"他撕下半幅衣襟蘸满盐粒,裹着块青石奋力掷向冰河对岸。白布在风雪中翻飞,宛如招魂的灵幡。远处传来冰层开裂的脆响,张全的箭队果然中计,马蹄声朝着假目标奔去。
我们趁机钻进河滩芦苇荡,枯苇杆上的冰凌如刀锋般林立。陈老三在前开路,苇叶划破他的颧骨,血珠尚未落地便冻成殷红的冰晶。我的布靴早已被冰水浸透,脚趾失去知觉,却不敢稍停——东北方天际隐隐泛着青光,那是邺城方向的烽火。
折返盐窖时,绣衣使的火把已将石窟照得如同炼狱。张全用刀尖挑起假密匣,狂笑声震落洞顶盐渣:\"郭雀儿就这点伎俩?拿个空匣子糊弄...\"他的笑声突然哽在喉头,溃烂的左耳渗出黑血,在火光下泛着恶臭。
赵匡胤的佩刀砍断悬在洞顶的牛皮绳,千斤盐包轰然砸下——当年李守贞为防盗设计的机关,此刻成了堵死盐窖的一座小山。
\"快走!这窖撑不过半个时辰,最多阻拦他们半日!\"赵匡胤拽着我冲向暗河出口。当我们跌跌撞撞爬出河滩时,整座盐窖在轰鸣中塌陷,将五代乱世的又一段肮脏秘密永远埋葬。
漳河两岸的芦苇荡结满白霜,我缩在驿站马厩的草料堆里,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裂纹被月光割成蛛网。赵匡胤正用我的瑞士军刀削着箭杆,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刀柄上\"汴京国际酒店\"的烫金字快磨没了。
\"苏大人,喝口热水。\"陈老三猫着腰钻进来,陶碗里腾起的热气瞬间在睫毛上凝成冰珠。这粗豪汉子左耳缺了半块,是上个月在潼关替赵匡胤挡箭留下的。
远处传来夜枭啼叫,三长两短。赵匡胤突然攥紧箭杆:\"张全到十里坡了。\"这位隐帝刘承佑最毒的鹰犬,已经追杀我们一天一夜了。
我摸出手机,碎屏里的《清明上河图》正泛着幽光。虹桥上撑伞的书生突然转向东北,伞尖直指马厩外的古槐树。农历界面跳出\"暴雪\"预警的瞬间,电量从60%暴跌至30%。
\"见鬼!\"我差点摔了陶碗。这破手机自从穿越后就染上怪癖,天气预警比钦天监还准,可每预报一次就要吞掉三成电量。上回在洛阳预报大雨,害得我举着油纸伞在太阳底下晒了三天才充上电。
陈老三突然扯开蜀锦包袱,猩红绸缎在月光下泛着血光:\"该用这宝贝了。\"这是郭威赏的蜀地贡品,原本要送给契丹公主和亲用的。赵匡胤抓起绸缎嗅了嗅,突然笑出声:\"老三你把脚气药膏抹上面了?\"
子时的梆子声未落,驿站外墙便传来瓦片碎裂声。我们三人从狗洞钻出时,正看见张全的绣衣使在屋顶张弓——箭镞上绑的火把照得他脸上刀疤如同蜈蚣。
\"分头走!\"赵匡胤把我推进芦苇丛,自己却朝反方向射出鸣镝。陈老三抖开蜀锦系在马尾,那匹抢来的契丹马立刻化作一团流动的火光冲向河面。
冰层的呻吟声让我想起穿越那日的洛水。当时九星连珠的异象把手机震落河底,等我捞上来时,碎屏里的虹桥竟与岸边真桥重合了。此刻漳河冰面泛着青灰色,像块巨大的棺材板。
\"小心看路!\"陈老三拽着我扑向冰裂缝,身后两支弩箭钉入冰层,箭尾的雉羽还在震颤。我摸出瑞士军刀猛凿冰面,刀刃在月光下划出蓝弧——这是用河底磁石磨过的,能轻易切开三指厚的冰层。
\"咔嚓!\"赵匡胤把削尖的冰锥插进裂缝,河面立刻绽开蛛网般的纹路。这个未来太祖此刻活像个土木工程师:\"苏兄,你说的那个...压强公式?\"
\"p=F\/S!\"我抓起腐木板盖住冰洞,积雪洒上去的瞬间,远处传来马蹄踏碎冰棱的脆响。陈老三抖开蜀锦系在枯树上,猩红的绸缎在北风里翻卷如血。这招是我们上个月在潼关驿站学的——当时有个胡商为抢半匹蜀锦,硬是踩塌了茅厕顶棚。
赵匡胤的呼喝从东南方传来:\"巽位三丈,铺板!\"我这才惊觉他早算好冰层薄弱点。陈老三将腐木板盖住冰洞时,我瞥见木板上的霉斑组成了八卦纹——这厮居然偷偷找道士开过光!
三十匹战马冲破河岸薄雾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虹桥上的书生伞尖指向西南,而张全的枣红马正躲在队尾。好个老狐狸,让部下用铁蹄阵探路,自己却缩在毒烟射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