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汴京郊外的打谷场上,三筐活字模正在烈日下散发着松烟墨的苦味。
赵普蘸着米汤往木板上刷浆,青衫后背的汗渍画出一幅歪扭的东京水系图。老农李三抱着借据缩在草垛后头,活像见了鬼的田鼠。
\"按个手印,秋收还三成息。\"我把活字契约推过去,铅字在桑皮纸上印出\"显德三年\"的凹痕。
李三的拇指悬在半空直哆嗦:\"苏......苏大人,这字咋会自个儿蹦出来?\"
赵匡胤的刀鞘突然砸在石磨上:\"直娘贼!契书都怕,还种个卵地!\"
老农吓得栽进麦糠堆,活字模哗啦啦撒了一地。
远处田埂上晃动着十几顶草帽——各村里正正扒着篱笆偷看这场\"妖术表演\"。
变故发生在契约发出去的第五天。我蹲在司农寺翻看回执,赵普突然踹门而入:\"三十七个手印按歪了!\"他展开的契书上,\"三成息\"的\"三\"字倒成了\"王\"字。
手机闪光灯亮起时,墨迹里的蜂蜡碎屑泛着诡异的光。
\"王朴家的蜂场......\"我话音未落,衙门外突然炸开哭嚎。
赵匡胤拎着个农妇闯进来,妇人怀里的契书正在冒烟——\"王\"字被改成\"玉\"字的位置焦黑一片。
\"妖契自焚啊!\"农妇瘫在地上打滚,\"昨夜灶王爷显灵,说这鬼画符吸人魂魄!\"
赵普捡起灰烬嗅了嗅:\"硝石粉混硫磺,遇潮发热......\"
我们夤夜突袭王家庄蜂场时,蜂箱上还粘着带墨迹的蜡片。赵匡胤举着火把冷笑:\"王司使家的蜜蜂,倒是会造反书。\"
看守蜂场的老头突然癫痫发作,从裤裆抖出半块雕刻\"王\"字的活字模。
次日紫宸殿上,柴荣摩挲着焦黑的契书沉吟:\"苏卿这活字术,倒比雕版省事。\"
王朴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茶水正好浇灭蜡烛:\"启禀圣上,老臣查到苏监正私授妖符!\"
他抖开的麻布上画满阿拉伯数字,汴京百姓按着手印的血书足有三丈长。
赵匡胤突然抽出佩刀:\"这'妖符'老子营里用了半月,省下的军饷够买三百头牛!\"
\"将军莫急。\"赵普突然出列,炭笔在青砖地上画出算筹图,\"'妖符'计粮比苏州码子快三倍。\"
他故意把\"6\"写成蝌蚪状,满朝文官顿时炸了锅。礼部尚书颤巍巍举着《周易》:\"这分明是坎卦变种!\"
调解闹剧的是一筐军粮账簿。当赵匡胤的亲兵扛着二十斤竹简进殿时,王朴的脸比竹简还绿。
柴荣随手翻开标着\"6\"的页册:\"苏卿,给朕讲讲这'坎卦'怎么算赋税?\"
推广新数字的告示贴满汴京那日,我蹲在茶铺教伙计记账。
说书先生正编派《天书劫》的新段子,忽见李三举着木牌冲进来:\"苏大人!俺家母鸡昨日下了个带符的蛋!\"
那枚鸡蛋上用朱砂画着歪扭的\"7\",蛋黄里还裹着半片活字模。
赵匡胤拎着母鸡检查屁股时,王朴的轿子正停在染坊后门——染缸里泡着三百张带数字的\"血咒符\"。
最后一次调解在七夕夜。我蹲在汴河岸教妓女们唱数字歌谣,忽见河灯群中漂着盏\"4\"字形灯笼。
赵匡胤的响箭破空而至,射中的灯笼骨架里掉出本伪造的《推背图》——每一卦都标着阿拉伯数字。
\"该收网了。\"赵普把炭笔别在耳后,户部门口的十六个算盘同时炸珠。
当禁军冲进王朴别院时,暗格里搜出的不是金银,而是三千枚刻着数字的蜜蜡符——每枚背面都烙着\"青苗\"二字。
柴荣的敕令颁布那日,我蹲在麦田教李三写\"8\"。
老农的锄头在地上划出个葫芦:\"苏大人,这符咒真能保丰收?\"赵匡胤突然打马掠过,马蹄在土里踏出个完美的\"∞\":\"直娘贼!老子的马都学会画符了!\"
手机在此时震动,碎屏裂纹拼出个\"释\"字。《清明上河图》中的粮仓变成酒肆,而史书不会记载:显德三年的这场数字风波,让十年后某个将军解甲归田时,开的酒账本上全是歪扭的\"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