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汴梁城郊的麦田埂上,手里的丝线被夏风扯得笔直。
三丈高的纸鸢摇摇晃晃升空,竹骨架上绑着的炭笔在宣纸上划出歪扭的弧线。赵普设计的丈量步车陷在泥里,木齿轮咬住几株麦穗,活像只被庄稼噎住的铁公鸡。
\"苏监正这风筝画符,倒比和尚念经还玄乎!\"里正王守田蹲在地头嚼草根,后槽牙镶的金牙在烈日下反光,晃得我眼前发花。
他身后十几个佃农举着钉耙,把赵普的步车围成个铁桶阵。
我扯了扯风筝线,半空中飘落的纸片正好盖住王守田的金牙:\"这叫航拍鱼鳞图,比你们那'脚踩田埂手拄杖'准多了。\"
话音未落,风筝突然栽进老槐树,惊起满窝乌鸦。赵匡胤的狂笑从官道传来:\"直娘贼!苏监正的风筝让鸟叼了!\"
他马蹄下尘土飞扬,踏碎了田垄边的界碑。王守田扑上去抱住马腿:\"将军!这碑是开元年间......开你祖宗!\"赵匡胤甩出马鞭,\"碑文都被你们磨成狗啃的了!\"
手机在麦浪里震动,碎屏上的《清明上河图》农田区突然扭曲成旋涡状。我扒开丈量步车的齿轮,发现第三枚木齿被换成陶土。
\"赵兄,有人动了你的巧手。\"我晃着崩缺的齿轮,赵普的水晶眼镜片闪过寒光:\"换齿者必通《九章算术》,寻常农户哪知齿轮咬合之妙。\"
变故发生在丈量王家庄那日。我展开风筝测绘的田亩图,王守田突然癫痫发作,口吐白沫倒在界碑上。
佃农们趁机砸烂步车,木齿轮滚进粪坑。\"妖车坏了地脉!\"他们举着粪叉嘶吼,\"麦子都长不直了!\"
赵匡胤带兵赶到时,我正从粪坑里捞齿轮。\"直娘贼!老子的枪头都没这么臭!\"他捏着鼻子拎起齿轮,粪水淋淋漓漓在地上画出个\"朴\"字。
手机突然黑屏,重启后显示的王家庄地图上,田埂走向竟与南唐军寨布局暗合。
\"这不是丈地,是排兵布阵啊。\"赵普的炭笔在粪渍上勾画,\"坎位屯田实为弩阵,离界碑百步恰是粮道。\"
王守田的金牙突然脱落,牙槽里藏着半枚带火漆的蜡丸,展开是张微缩军防图。
夜袭王家庄祠堂时,我举着齿轮当罗盘。供桌下的暗道堆满带\"朴\"字的田契,最底下压着本《地藏经》,空白处记满各乡隐田数据。
赵匡胤的火把凑近时,经书突然自燃,灰烬在空中拼出个\"释\"字。
\"秃驴的手笔!\"他刀尖挑起未燃尽的残页,\"大相国寺的香火钱,原来买了这些纸钱!\"
手机电量跌至7%,拍下的灰烬图案与《清明上河图》的空白区完美重叠——那些画中未绘的郊野,正是隐田所在。
紫宸殿上,我呈交的鱼鳞图册被王朴余党撕成碎片。\"苏监正妖术乱田制!\"他们抛出的古旧地契雪片般飞舞。
赵普突然推着修复的丈量步车上殿,木齿轮咬合声压过喧哗:\"诸公请看,步车量百步误差不过三寸,可要试试诸位府邸?\"
柴荣掷出玉圭击碎地契堆:\"朕的江山,岂容田鼠打洞!\"赵匡胤趁机抖开军防图,南唐的\"王\"字帅旗与隐田界碑拓印如出一辙。
满朝朱紫的抽气声里,我摸到玉阶缝隙的陶土齿轮——这朝堂之上,亦有咬合精妙的暗齿。
清丈完成那日,我蹲在重建的界碑旁贴鱼鳞编号。王守田的继任者凑来谄笑:\"苏大人,这'鳞'字可否写成'佛'字?\"
他递上的金锭刻着双鱼纹,被我顺手嵌进碑面当刻度标。
暮色中,最后一只纸鸢掠过麦浪,《清明上河图》的空白处渐渐浮现田垄,而手机裂纹已勾勒出完整的酒樽轮廓。